一想到当时我和阿郁去救师兄时,曾遭毒打,我就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
最后还是傅公子温声道:“既然如此,那倒是太子殿下您要给郡主赔罪了。”
他的话说得轻巧,姜秩可不会对我们赔罪,当然,我本就没打算要让他赔罪。
此刻姜秩身上那股子玩世不恭的淡定与从容已经荡然无存,连他那一把骚包的扇子都未拿在手上,狼狈极了,对我们道:“既是本王那该死的随从得罪过郡主,那便让他们偿命便是。”
我笑道:“能这样扯清楚自己的关系,嫁祸于人,姜国的太子殿下可真是好手段!”
他本该想要拥有的形象是一副知恩图报的好形象,可苍天大抵是偏帮我们,在这形象尚未形成之时,就被我们众人齐齐抹杀在摇篮中,他此刻羞恼异常,哪里还有坐下抿茶时那样不疾不徐?
“不是本王动的手,自然不能怪到本王头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般的笑,也不知他到底是在嘲讽谁。
我轻轻拊掌:“太子殿下言重,我一介民女,哪里还敢‘怪’到你头上。”
我见他那一副强忍住心中愤懑的模样,顿时心下畅快,本就没打算要对他如何,又想到他后来好歹也是放过我们,便也不欲在与他计较下去,再如何计较,他也是不会承认的。
他面色僵硬,古怪地笑了一声,竟是就此踏出客栈的大门,往黄沙弥漫中走去了。
我笑了笑,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边伸过来,傅公子递给我一把长剑,他盯着我的眼睛道:“送你了。”
这剑灵秀而又不失其大气,比一般的长剑要短上些许,比之短剑,却又长上些许,剑身颇宽,没有大刀那般笨重,手指在其上轻轻一拨,还有轻盈的银辉顺着那拨动的点荡漾开来,仿佛激起了一层水面上的涟漪,蓄势待发。
“好剑。”
我接过那把剑,拿起来自顾自欣赏了一番,又想到那个摊贩,心中忿然,又把那把剑丢还给他:“我不要。”
傅公子接住剑,眉头微微皱起:“这么好的剑,怎么就不要了?”
阿郁也莫名其妙:“小姐,你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的剑,拿着防身也好啊。”
我转过头去,小声嘀咕道:“这既然是那位姑娘送他的,我怎么好意思拿。”
饶是一直在旁边默默无闻、不作声的柳姑娘也在此时动了动,睁大双眼望着我们。
傅公子拿起那一把剑,叹了一口气。
就见着从客栈门口走进来一位姑娘,眉清目秀,双目含情,正是之前那位小摊贩,她夸张地道:“哎呀呀,这剑可是颇费我功夫呢,小姐不要真是可惜了,既然如此,公子就把那剑还回来好了,刚好这剑鞘我也不必给你拿过来。”
言罢,她扬了扬手中的剑鞘,道:“方才倒是忘了这剑鞘,险些就再也找不着这剑鞘的剑了。”
她目光火热地盯着那一把剑:“这剑啊,公子给我图谱的时候,小女子就知道它并非凡品,如今出炉,我倒是愈发的爱不释手……”
我霎时觉着无地自容,谁知道我方才都说了些什么浑话,只怕傅公子此时不知在心中是怎样嘲笑我。
然而他只是笑道:“这剑,必然还是要适合它的主人最好。”语罢,他接过那位姑娘手中的剑鞘,收剑入鞘,铮铮之音清脆凛冽。
那位女子扭动腰肢,来到我身旁,把我给看得浑身不自在,才终于开口:“我徐夫人所造之剑可是要挑主人的。”
她粉面含春的俏脸陡然一变,我的手猝不及防地被她捏住,她的两指在其上一按。
第40章 受邀进府
我急道:“等等!”
徐夫人轻笑一声,动作倒是没停,我全身的气力都像是被抽尽一般,陡然无力,心道不好。
然而这无力感未持续多久,便被傅公子横过来的剑柄所打断。
“哎呀呀,也不要如此不待见我嘛!”徐夫人纤腰急转,斜掠而出,巧妙地避开了傅公子身上的腾腾杀气,“我只是逗姑娘玩玩。”
她一脸无奈地笑着,仿佛刚才做的真的是一件无辜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任谁也看不出她此刻心中所想。
我面色缓过来,振腕出剑,徐夫人的身形却是颇为敏捷,连连巧妙地躲过我的剑,我倒也没有真想去砍她,便堪堪停下长剑,只是一时气急,任是谁突然间被如此对待,心里总有些不高兴的。
“小姑娘别急。”她仍是笑着,仿佛对我这行径觉着有趣,随后径自叹息道:“不是个机灵的丫头,有些蠢笨了。”
“赔傅爷罪。”她停止她那戏谑的笑容,还算是恭敬地向傅公子敛衽一礼,随即又笑道:“傅爷向我徐夫人讨要这把好剑,既然不肯亲自带人来,那我便只好亲自寻来。”
言毕,她才把那剑鞘递给我,妩媚一笑:“这把剑,日后就交给姑娘了,姑娘可要好生照看着。”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这把剑莫名用起来很是顺手,待我才觉着有几分不对劲,但这时早已有一波人走进来。
“林夫人。”那一群人列成两队,面色恭敬而肃穆,那句话竟是对徐夫人喊的。
不是徐夫人吗?怎的又成了林夫人?
其中有一穿戴还算大方的人道:“老爷请夫人回府。”
徐夫人便又笑了一声,拧着裙角:“找我回去作甚?让他好好找找少爷才是。”
那人闻言,当即面色就不太好看,应是不知该如何对答这句话,和一众人等一齐僵在原地。
徐夫人此刻却是拉起我的手,不住打量着:“姑娘可否与我一同去府上坐坐?”
那群人皆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头皮发麻,梗着喉咙道:“我……”
话未及出口,便被傅公子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打断:“徐夫人相邀,焉有拒绝之理?”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赶忙应下:“是啊。”
“两位姑娘?一块去?嗯?”徐夫人再转向阿郁与柳姑娘问询,虽是问询,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阿郁主动站在我身边,柳姑娘也提着阿弦默默跟在后头,走至掌柜处把先前预定的房钱给取回,还好生致歉了一番。
徐夫人见此,眉眼弯弯:“倒是个难得的会操持的妙人。”
语罢,她又一路握着我的手,款款而出,边走边道:“季姑娘,这回可总是见着你真人了,说来我也有个女儿,与你差不了多少,若是还在这世上,你还得称她一声姐姐。”
“……”我的姐姐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她又自顾自说道:“季姑娘人虽然长得水灵,可你那姐姐倒长得更齐整,也不是我这个当娘的偏心,你姐姐若是在这儿,你见了也是觉着自个儿要逊色几分。”
“……”好吧,我无缘无故得来个姐姐。
阿郁本一直在我身后跟着,这会儿跳出来说道:“我们小姐惊为天人,岂是你们能够相比的”
我捏了阿郁的胳膊一把,示意她别乱说话。
没想到这时,那徐夫人又笑了起来,却不是对我们笑。
远远的,长街的另一端,从黄沙弥漫间行来一辆马车,轿夫的步子极稳,那倏尔飘起的黄沙仿佛也被那稳重的步伐给压下去,暂时落在地面,轿子端的是华丽无双,以砗磲为饰,饶是西京城笼罩在一片熠熠生辉的光辉之下,也掩盖不了那一份贵气,随着那马车的靠近,跟着徐夫人的一队随从也猝然驻足,徐夫人还是那一副随意的模样。
直到那马车拨开重重的人群,径直来到我们身旁。
但见那轿子落得极稳,从里头传出一人的声音:“夫人可是不愿回府?”
这声音苍老无力,像垂死的人还吊着一口气,接着,从里头下来一人,黑靴落地,绣金线暗纹的锦袍加身,眉目凛然又沾上几分慈祥之意,竟是一个壮年人,只不过好似是忧思过重,面色暗沉,毫无生气,故而说话的声音才显得死气沉沉。
徐夫人握住我的手放开,又是一笑,风情万种:“老爷怎的亲自来了?”
那人握住徐夫人的手,再打量我一番,像是在揣测什么,若是有思。
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老爷。”徐夫人捣了捣他:“我不好看吗?”
那人才终于回过神来,笑着道:“夫人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