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充分说明,人生前还是不要太造孽,否则就说不定会有林炆如今的下场:狠人教你做人,你狠我更狠。
施栩突然一剑刺穿了我身前的屏风,这剑,差点就刺穿我的眉心,我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手脚发麻,心中也在打鼓,极为忐忑。
我原本以为多年的战场生涯早已让我锻炼出了非同一般的毅力,可没想到我这份“毅力”竟然在这样的场面中败得一塌糊涂。
见了施栩的动作,在房中的仆从们也未起疑心,事实上,他们也不想起疑心,从一进来,他们就彻底相信了林炆是被刺客所杀,他们早就受够了他的欺凌,如今他死了岂不正好?哪里还有人会想着查清他的死因,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
但出于仆从的本能,他们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栩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屏住呼吸,身后背着的男子却动了一动。
近在咫尺的剑破空而来。
第8章 虽恶不罚
长剑凌空,伴着裹挟而来的强烈旋涡之气,彻底把我给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想我季倾英明一世,如今竟要折损在此,我为自己感到不值。
我颈后传来一阵痛楚,手被一双陌生而又熟悉的手给紧紧扣住。
如果我死了,那么我应该会去哪儿呢?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临死之时,我还是淡定如斯,实在是连我自己都始料不及。
或许是见多了残阳血色,无数士兵的遗骸散乱地排在僵硬的黄土之上,抑或是打马归来,一骑绝尘中有惨白惨白的面孔,他们都从黄土之中出来,定定地看着我,面无表情,只有漆黑的眼珠被强行塞进眼眶里,目中未存一丁点儿光彩。
没有表情,有时候便是最好的表情,你能从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什么就是此时你心中所想、旁人所怨。
我心慌,这里有些是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将士,另一些则是被我斩于马下的敌军,我一个个地叫他们的名字,没一个人理我,只是看着我,一张张面孔如同鬼魅,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倏忽,在这残阳血色中进来了一抹柔和的光线,我流着泪,骑马而行,风沙进了眼睛里面,我干脆闭上了眼,毫无目的地游荡。
“季姑娘——”
终于有人回应我了吗?我忍着风沙的剧痛,睁开眼来,看见的却是之前花枳带我们过来的那间屋子,满室凌乱,看上去曾历经过一场恶战。
阿郁眼角通红,守在我的身旁,怯弱道:“小姐……”
我强装镇定,拍了拍她的肩,大声笑道:“哈哈哈,我终于出来了!”
阿郁听了我这话,不但未转好,反而落下泪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到我手上:“我还以为你永远都回不来了。”
“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要是那么容易死,那我也不必叫季倾了,我改名叫季怂算了。”我正要站起来,却发现我的两只手被紧紧握着,我移下视线,一只手被花枳握着,握着另一只手的却是那个男子。
我将手慢慢从其间抽出来,可没想到他的力气竟那么大,我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开,只好作罢。
“小姐,人家已经醒了。”阿郁默默看着转醒的男子。
我侧头看去,他正含笑盯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看见他笑,就觉得我肯定又被他给捉弄了,我怒道:“男女授受不亲,快给我放手!”
他淡淡道:“不放,放了你就跑了。”说着站起身来,我也被他提起来。
“我季倾光明磊落,怎会偷跑?你若是有何贵干,大可以现下说清楚。”
我光明磊落,光明是我在光天化日之下,磊落是堆在一块的石头落下来了,既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堆在上头的石头落下来了,我肯定要跑啊,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地逃跑。我在心中暗暗赞叹我的智慧。
他挑眉:“那也不行,本公子缺人照料,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当仆从吧。”
咳咳,仆从?我什么时候给人当过仆从,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坚决道:“不行!”
“那本公子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我不要脸道:“我背着你走了那么久,也该算是还清了。”
“哦?那只是还了我上次救你的恩情,还有这次呢。”
这次?
是他把我给带回来的?我就说我怎么还没死,我居然又被同一个人给救了。
老天爷,下次您能不能换一个人来救小女子?
阿郁拉了拉我的衣袖,眼睛偷瞄着他,对我耳语道:“小姐,不如你就从了吧。”
什么!阿郁怎么能这样说!
我眨着眼,对阿郁示意道:阿郁,你是不是被他给收买了?说!他用什么收买了你?!难道本小姐对你不好吗?
阿郁看懂了我的一系列面目表情,但她摇了摇头,表示还是坚持她之前的看法。
我欲哭无泪,竟然连阿郁都抛弃了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阿郁,我可以听你说书一整天。
阿郁:摇头。
我:我可以给你包场子请人来听你说书。
阿郁面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但是她仍旧摇了摇头。
这个男人何德何能,竟然连最爱别人来听她说书的阿郁都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帮他说话?
这到底是阿郁的沦丧还是男子的诱惑?
“阿倾……”柔柔弱弱的声音自榻边传来。
师兄?我转头一看,师兄已经被解绑,正无力地躺在榻上,而一旁的花枳受到了与她截然不同的待遇——被五花大绑起来。
这一看就是阿郁干的“好事”。
我行至榻边,蹲下身子,手一摸师兄的额头——嘶,真烫!
师兄的羸弱多病是出了名的,他属于那种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别消说还在水中泡了那么久。
没事,我自我安慰道,虽然阿郁不跟我了,但是我还有师兄呢。
“阿倾,你就跟着那个公子罢。”
“!”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何一个个的,都想让我去做别人的仆从?
扪心自问,我素日里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只是有时在后院种白菜时偷懒,除此之外,我便是阿郁眼中英勇无敌的小姐、师兄眼中乖巧的师妹。
我眼含热泪:阿郁,我们在战场杀敌时,你没抛弃我,我逃出姬国时,你没抛弃我,到了现在,你居然要抛弃我!你的良心呢!
阿郁再次摇头,她快步走至我跟前,跺了跺脚,急切道:“小姐,你素来敏慧,怎么偏到这时就犯了糊涂?”
她放低了声音:“这位公子一直对你照顾有加,见你与她一同进去了,他可是担心得很,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不同于往日总能那么霸道,想踹谁就踹谁,这路途艰险,万一碰上个强盗,你待要如何?不如就跟着他,也总是安分些。”
是啊,是我的愚钝又犯了,这种好事我怎么没早想到?想是我必定还认为自己骑得了烈马,舞得了刀剑,上能取人首级,下能断人四肢。
可我如今已是跑几步就要喘一口气的人,这要是被我之前的仇家给撞见了,我就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样想来,我跟着他,他还有可能会被我坑,谁吃亏都不一定呢。
他问:“怎么样?”
我转了转眼珠,叹息道:“可是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不能做你的仆从。”
“……”
我看了他一眼:“你这样走在路上极易引起别人注意。”万一被我的仇家注意到了怎么办?
“你就不引起别人注意了?”
我瞪着他:“我怎么引起别人注意了?”又没你长得那么好看。
阿郁又对我耳语道:“小姐,你也很好看。”
这句话在姬国王都时,阿郁经常同我说,为的是安慰我。
我瞬间明白过来,是我长得太丑了,我只知道长得好看引人注目,殊不知,丑人多作怪,长得丑也会引人注目,只不过这注目有本质上的区别而已。
一个是为了多看看美丽的事物,一个是为了见识人究竟能丑到何种程度。
“好吧,那我跟着你,日后我俩出门,都得戴上面纱。”
“是得戴上面纱,免得旁人把你看了去。”
旁人看了我,会和姬国王都的大小姐看了我一样——满街跑,的确不能让旁人看到我,不然我就是在造孽啊!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