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折枝花(14)

微微泛着寒气。

岑晏认出了这支箭,十有八九救命恩人就是眼前的人,他知恩图报,当下便要俯身下去一拜,被眼前的人拦住,自岑晏的视线中只看到雪白的宽大袖摆及上泛蓝的祥云纹路。

青年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与岑晏隔开距离,清润的声音里有安慰人心的力量:“先父在世时曾嘱咐我要还上岑家的恩情,我也不过是替先父略尽绵薄之力,受不得如此大礼。”

“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早就身首异处,这一份恩情,晏记下了。”岑晏也知晓对方的意思,直起身来,当真是情真意切的感激他。

青年不答:“你且看看这箭。”

很锋利的刀尖,箭头微勾,不要小看一点点的勾,勾得恰到好处能够极强地增大一支箭的杀伤力。借着月色,岑晏细细地观察这支箭,为造箭的工艺暗暗心惊。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箭头,这种箭的杀伤力极大,可见造箭人技艺高超。”岑晏说出自己的观点。

青年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岑晏一眼,话锋一转,温声道:“我姓白,单名一个沂字。”

岑晏应了声白公子。

“你若来找我,便拿着这玉佩,”他自袖中递过一块通体雪白直径约拇指长的圆形玉佩,“来广记茶坊找我。”

朝野上下,寺观僧道,饮茶成风,盛极一时,广记茶坊就是一家声明远扬的茶坊。

岑晏顿了顿,不好拒绝,接了过来,触手温凉,一块不错的白玉。

“来时和掌柜说一声,我就知道了。”

送上门的礼物,又在对方似友非敌的情况下,岑晏没有不收的道理。

“家门屡遭不幸,我怀疑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话一说出口岑晏自己心头也有些困惑,自己不是那种随意倾吐真实想法的人,可与眼前人才见了这么一面,就将心里话托出。

“何以见得?”白沂轻轻倚着栏杆,俯身看那高楼下的景象,回应道。

“……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岑晏看着背过身去的青年,如月光般皎洁,心中涌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世上常有巧合,岑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必会扫榻相待。”他的声音依旧是冷清的,但岑晏却在其中听到几分暖意。

岑晏不知道的是,他当时胳膊受伤,刚经一场恶战,一路上担惊受怕,要不是他心理素质过硬换了旁人早倒下了。

善与恶有极大的反差,就如白与黑一般。岑晏刚经受人世间的恶,看到的都是黑的,偶见一人伸出援手,何况这人白衣胜雪,白总会让人联想到好的事情,代表着纯洁与善,岑晏自然会有亲近之心。

“今日你我是第一次相见,日后自然还会有相见的日子。”

岑晏点了点头。

“本想这一回与岑公子同路,但近来官场上斗得凶,白家时代为官不得已趟了这趟浑水,但不必连累岑家,故先前才委屈岑公子与令妹在林中醒来。”

“谈何连累,白公子思虑周全,岑晏感激不尽。”岑晏当然知道像白家这种大家族身边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的,一个世家公子救了人,那么那个人也会被人盯上,成为有心人眼中的棋子。

第14章 前世

如果说白家出于对岑氏兄妹保护的考虑,于是暗地里帮助,是说得过去的,那么这些天来的疑惑也都迎刃而解。

旅店一晚是白家救了他们,将他们的伤处理干净后放在林子中等他们苏醒,马旁的标记指引他们去找镖局,晚上看似凑巧出现的花灯实则饱有深意……

只是,岑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一些事照这样看起来是这么个理,但又有几分怪异,譬如说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他岑晏来办这件事,不会这样绕来绕去,而是直接一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家可能有难言之隐吧,受人之恩,又在背后揣测别人不是君子所为,岑晏打住了自己的思路,看眼前这光风霁月的人,为自己的行径羞愧,软了声音下来:“我此行前往岳麓书院,路上凶险多亏有白公子,只当下无以为报,他日倘有用着我的地方,我……”

温和清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岑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与公子同路,镖局那里我已经命人招呼过了,这一路当该是平安的。”

……

言归正传,岑晏拉回自己的思绪,猛地坐将起来,领口处一圈湿漉漉的粘人又难受。

屋中也就点着一盏煤油灯,豆大的灯芯,大致能照出屋内的轮廓。

岑晏掀翻了大半个被子,动静很大。他有些头痛,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一只微凉的,肌理细腻的小手。岑晏有些无神地抬眼向上方看去,那是一只洁白的纤纤如玉的姑娘家的手。

“哥哥,你怎么样了。”

岑晏眼前一黑倒下去,意识到自己可能病了,浑身没有力气。即便如此,他的听觉还是不错,那是妹妹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

那没有发现,他那一向安静恬雅的妹妹此时手执一枚铜镜,那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勾画自己的眉眼。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对着镜面笑一笑,镜面里如花似玉的美人也对她笑一笑。

她看着镜子怔怔,半晌对着镜子抿嘴一笑,这个动作她曾经对镜做了无数遍,常迷得那些世家公子与王孙神魂颠倒。

纤纤如玉的十指极为干净漂亮,冰肌雪肤透着少女特有的青葱之色,朝雾没有想到回到了从前,就这么水灵灵的脸蛋来看大约是十七八岁的时候。

寂静的夜,万里无云。

那句年幼时母亲的话,竟一语成谶。

“我的朝雾,纯净得仿佛朝晨的露雾,美丽如露雾中的朝霞,不要凋谢飘零你的美丽啊。”

生于富裕之家,焚于鹿台之上,是她前世的写照。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如过尽的千帆,待回神时却察觉衣襟潮湿,脸上泪流不止。

前世的记忆与先前做了一番对接,原是回到了十年之前。

她死于三十七岁的深秋,死前的一幕还如在眼前。

她浑身火辣辣地疼,房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她知道自己浑身都是伤,唯有脸蛋是完好的。陛下特别喜爱这张脸,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上辈子父母双亡之后,她没了依靠,被下人算计流落青楼,彻底长开后艳惊四座,权贵都渴望一亲芳泽。她孤身一人不得已依附一人又一人,早已心如死灰,直到遇见了他。

年轻的状元郎骑上御赐的高头大马,走过天街,眉眼隽秀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成风华。

她站在七香阁上望下去,撞见他清润的眼神,纯净清透,从此一颗种子在心底悄悄地生根发芽,渐渐长成苍天的模样。

七香阁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风雅之地,按照惯例,要给新科的士子们下帖子。

她刚刚摘下了京都花魁,七香阁也凭此一跃成了数一数二的青楼。

没有哪一次她这么盼着一场宴席的开始,哪怕明知道到了宴席的末尾等待她的往往是生不如死。

到场的有很多人,多的是皇子世子官宦家的儿子,一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连她自己羞愧,二来要是对他表达出一丝有意思,那席上自己的占有欲极强的恩客也许会私下给他的仕途使绊子,她是想,可是不敢。

可她还是想,这么多年了,这毕竟是我唯一一次想要自己在一个人的身边啊,顺从自己的意愿,在别人挑选的都是大富大贵的客人时,不理会别人的眼色,坐在了他的身边。

毕竟她想,不再奢求别的什么了,就这样看着他就好了。她特意穿了最好看的裙子,戴上最精美的首饰,画上最完美的妆容,美艳而不媚俗,她知道他一定会看到的,她那么美,见过她的人都会喜欢她的。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和那些一来就动手动脚的恩客不同,可自始至终,他都那么谦和有礼,坦坦荡荡,在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魅力不够?但转念一想,他要是和别人一个样,她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她喜欢的就是这样谦谦如玉的君子呀。

她在阁内的名字唤为“七七”。

宴会后,她发现陷得最深的还是自己,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她想了一晚上,做一对露水夫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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