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一般都是椒房殿比较安静的时候,她的母后正在院子里练武,语汐进院的功夫,只见那清透如流水的金镶紫玉镯子向她飞来,忙纵身一跃,落在椒房殿大门的围墙之上。
她母后这对镯子真的是从不离身,又精致大方,好看实用。至于她为什么要躲一个镯子——不吹,她母后手里的镯子看似如首饰一样温婉,实际上却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刀叉剑戟,虽然这已经不是当年她母后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那一对,但灌注内力后的玉镯一样杀气十足。
镯子复又向她打来,语汐身上根本没带武器,这几年虽然也学了不少功夫,和她母后比只怕还是相差太远——她母后怎么说当年也是声名享誉的大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自然和她不是一个等级的。
语汐只得继续躲,如此这几番下来,她尚未出手,已是出了一身的汗,不由一边躲一边抗议道:“母后!我还没拿武器呢!”
皇后却不给面子地说道:“你已经懒惰了好几天了,拿什么武器?先活动起来!”
“母后啊!我来月事了啦!” 语汐一边躲着,一边看到了瑾儿,直往瑾儿身后躲:“姑姑姑姑,快帮我拦住母后!”
瑾儿却不接招,自然地将她从自己身后推出来:“我可管不了,你自己想办法。”
不过听说语汐来了月事,皇后还是停了下来,用鹅黄色中衣的袖口抹了把汗,将镯子戴回手腕。
语汐紧盯着皇后的镯子:“一个镯子都能被母后弄成武器,汐儿今天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寻觅一种随身可带又不显眼的武器呢。”
皇后鄙夷地看了语汐一眼,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腕间通透的紫玉镯:“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用这种东西?”
“母后,我功夫有那么差吗?”语汐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自小就练呢。”
皇后道:“防身足够,上战场么......母后也没指望你和涵儿去带兵打仗。”
语汐也不搭皇后的茬,将一边的耳朵凑过去:“母后母后,今天景琦来给我带了对耳坠,你看好不好看?”
皇后原本看到耳坠眼前一亮,却很快神情严肃下来:“摘下来,午后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先让太医看看。”
“景琦还会给我下毒不成?”语汐无所谓地顺口问道。
皇后认真地看着语汐说道:“近日发生这么多事,汐儿应该明白,有的人只是小算盘打得好,伤不了大雅。而有的人可是异常歹毒,比如灵昀,也比如,杀灵昀的人。你不一定能够准确分辨所有人,但是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比如这个段景琦,行为举止怪异,你就要谨慎一点,知道吗?”
“哦。”语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不解道:“修诚哥哥说因为景琦喜欢他。只是喜欢他而已,至于杀人吗?”
“至于。”予涵不知何时由身边的小太监搀扶着站在殿口,目光清冽地说道。
不知为何,虽然予涵被暗箭伤到,总不至于比修诚的伤重到哪去,修诚早已在军营里跑前跑后,予涵却仍旧病恹恹地站在殿口,风恨不得都吹不得。语汐刚想调侃两句,皇后就眉头一皱,斥道:“回去。”
予涵未动,只道:“母后,我闷得慌。”
皇后微微叹气,说道:“就你这小身板,再吹风看还能不能好了?”
“就是,你看修诚哥哥伤得那么严重,都早就回军营了,你看看你,怎么轻飘飘的!”语汐忙不迭地补充道。
第14章
予涵早就习惯了语汐的调侃,反击道:“马上就要嫁人了,嘴巴还这么坏!幸好是母后早早给你定下娃娃亲,否则真不知道有谁敢娶你这种疯丫头!”
予涵说着,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继续说道:“母后,我想去刑部看看案子的进程。”
皇后认真地打量了予涵一眼,问道:“什么时候关心起灵昀的事了?”
予涵道:“我想着刺杀我的事和沃荼求娶语汐的事本来是脱不了干系,但灵昀在朝中也算两朝元老,多少有点声望,就算祯元皇太女真想回朝,也没必要以杀灵昀为代价混淆视听。我只怕是有人借着灵昀的死毁坏语汐的名声,想弄得人尽皆知,让语汐出不来门。”
皇后忽然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语汐。
语汐这才忽觉警醒,这几日她始终忙着琢磨自己的婚姻大事,竟把灵昀的死抛到了脑后。然而灵昀的死也还尚未和她撇清关系。
说到底,虽然打着灵昀感觉很爽,语汐还是在为修诚的父亲灵流顶包而已,一个公主打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打算,被打的这个人死了,语汐颇有洗不清的嫌疑。
街景流言若传出,就算灵昀的死与语汐无关,也没人会相信,只怕到时候真相大白,人们会觉得是朝廷为了掩饰公主的失误而故意找到的说辞。
皇后道:“你父皇已经吩咐下去封锁消息,应该不会人尽皆知。”
予涵沉默了少顷,忽然说道:“集市上人们都在议论语汐杀了灵昀的事。”
怎料此话出口,皇后却丝毫没有惊愕的意思,更不用开口问此事予涵从哪得知,反而异常气愤地怒斥道:“母后早告诫过你,不许和景瑄再有来往!”
“母后!”予涵眉头一皱,好言说道:“景瑄是因为语汐的事特意来告知儿臣的!”
“语汐的事父皇和母后自有打算,用不着你操心!”皇后厉声斥道:“你只管进屋养你的伤,伤好之前不许你踏出椒房殿半步!”
段景瑄是段鸿羲的第二个庶女,生母是段鸿羲身陷西北陷阱,死里求生拐回来的沃荼公主曼莉,曼莉早年遭到段景琦生母骆南华的暗害而死,段景瑄也是由段鸿羲正妻赵诗旋抚养长大,生得明艳动人,落落大方,是京城著名的美女。
自小予涵和景瑄就暗生情愫,直到一年前两人幽会被皇后发现,因为段景瑄有沃荼血统的缘故,帝后禁止予涵和景瑄再来往。只不过因为予涵平时住在拜阳殿,就算段景瑄进宫,也是在拜阳殿所处的前廷,甚少踏足后宫。
段景瑄和予涵在拜阳殿私会的事,语汐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只不过皇后不知道,更不用说日理万机的皇帝了。
如今予涵被暗箭所伤,想必段景瑄没得不着急,就算予涵身处椒房殿,也会想方设法混进来瞧瞧。
语汐真的甚少见母后发火,不由上前拽住皇后的袖口:“母后......”
皇后却不理会语汐,接着说道:“你是惑明的太子,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段景瑄这样带有沃荼血统的女子,万万不能成为你的妻妾!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景瑄是段伯父的女儿,自小又在京城长大,她又怎么会背叛惑明?”予涵眉头皱得更紧,据理力争道。
皇后神色愈发严肃地说道:“从她知道自己生母是沃荼公主的时候,她对惑明的忠诚度,就已经没有考究意义了。”
“可明明就是那个段景琦......”予涵开口刚想骂人,却被理智制止一般顿住嘴:“母后,她完全可以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的!”
语汐当然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本予涵和景瑄无忧无虑地玩得很好,却是有一天语汐带着伴读段景琦一起在拜阳殿用午膳,段景琦在席间毫不经意地说起段景瑄生母是沃荼公主的事,段景瑄崩溃一般冲回段府向自家父亲问询究竟。
如此这般,段景瑄的身世不再是秘密,也直接导致帝后对她的芥蒂愈发深厚,进而禁止予涵再与她交往下去。
语汐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段景瑄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不做自己的嫂子,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想到这她不由安慰予涵道:“皇兄,你认真养你的伤挺好的,我惑明美女如云,没有景瑄姐姐,你也可以有很多别人啊。”
予涵见语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来气,说道:“那让你换个人嫁可好?”
语汐眉毛一挑,极不客气地说道:“像修诚哥哥这样才貌双全的,举国难寻,你若能给我找到一个比修诚哥哥更俊更厉害的,我不就介意换个人嫁啊。”
一来,只怕比修诚更俊逸潇洒又武艺高强会带兵的,翻遍惑明也找不到第二个,二来,也是知道此话只是说说而已,语汐说得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言语当中,恰逢修诚急匆匆进院,正听见语汐这番话,差点没被气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