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在大理寺供职,虽然因为性格执拗,一直做不到一把手,但专业水平却是过硬的。他这一辈子不会别的,猜人内心、拿人话柄、威逼利诱最是拿手。夭夭平日虽说很会吵架,到底还是在贵女圈中混的,此时一对上赵修这慑人的表情,当场就怂了。
脑子里白了一下而已,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地指向了对面时陌的身后。
待她反应过来想要往回指时却已经来不及,赵修已然转身看向时陌。
夭夭:“……”
房间里,长歌:“……”
长歌听到赵修那一声“夭夭”,心头一跳就知道要坏事,连忙起身穿衣服。
这个夭夭,也就能对付对付朱婉兰那样的角色而已,一对上赵修可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果然,赵修慑人一问以后,外面就陷入了紧绷的沉默。
长歌穿好衣服,这就要赶出去替时陌说话,刚走了一步,就听外面传来时陌一声泰然自若的反问:“本王这个时候回朝,赵大人以为是为何?”
赵修原本满腔勃然大怒,竟就在眼前这位一声不轻不重的反问里刹那凝滞。
他们都是混朝堂的人,心照不宣,都知道眼下这个时机崭露头角回朝,是个大凶的时间。
他回来那一仗打得有多漂亮,朝中等待他的局面就会有多凶险。
时陌负手立于门前,淡淡道:“本王当年为了一个姑娘只身远赴西夏,苦心经营,如今已到了回来娶她的时候。赵大人可愿成全本王?”
赵修看着眼前惊世无双的公子,心神皆震。
里面,长歌脚步一滞,久久立在原地,袖子底下的手轻轻攥紧。
良久,赵修静静朝时陌一拜,而后转身回房。
时陌微微侧身,毫不意外看到了躲在帘后的那道身影。他没有回去,替她掩上房门,他仍是进了隔壁的房间。
夭夭看了看这间房,又看了看那间房,再看了看远处那间房,险些当场哭出来。
她好像坏了事。
……
赵修稍事梳洗就下了楼,坐在大堂一张木桌前,静静看着外面将亮未亮的天。
不多久,楼上就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路往下,自他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义父。”长歌静静垂眸,朝赵修行礼。
赵修侧头看了她一眼:“坐下说吧。”
长歌依言坐下。
赵修静静看着眼前这张颇有几分熟悉的脸,淡道:“我方才见你们房前有血迹,倒是忽然解了我这段日子以来的疑惑。”
长歌抬眸,不解地看向赵修。
赵修道:“自东宫叛变后,我便暗中接了密旨。皇上要我秘密捉拿一个人,我一路追寻,循着蛛丝马迹追他到了清泉驿,原本还想不通他来这清泉驿做什么。直到方才见到秦王,我才算明白,原来那个人是来刺杀秦王的。”
长歌指尖顿紧,急切追问道:“是谁?”
那个梦里看不清,她又苦思不解的刺客究竟是谁?
赵修看向她,久久没有说话。
长歌自嘲一笑:“是长歌逾矩了,义父接的既是密旨,长歌就不该追问。”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赵修忽道。
长歌抬眸。
“你可还记得你娘的临终叮嘱?”
长歌睫毛一颤,轻轻点了下头。
此生不嫁帝王家。
赵修眼底一片透彻:“可是在长歌心里,秦王是不同的,对不对?”
长歌诚实地点头。
在她心里,他自然是不同。
赵修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径自站起身来,路过长歌身旁时,低声提点她道:“刺客是凌非,你让秦王殿下小心昱王。”
长歌神色顿凛。
凌非……前禁军统领凌非?
“他怎可能是昱王的人?”长歌起身,低低追问。
赵修背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凌非离京前曾去过昱王府。出京后就来追杀秦王殿下,不排除是昱王的意思。”
说完便抬步上楼。
长歌心中微动,又追了两步,问道:“义父就不责问我吗?”
“责问你什么?”赵修转身看着楼下亭亭玉立的姑娘,芳华正好的年纪,忍不住叹道,“人这一生能遇见个真心相爱的人多么不容易啊,你同你娘一样是个有福气的,我自不会阻拦你的姻缘。长歌,我只愿你此生得嫁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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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长歌其实并不太理解赵修毫无原则对她和时陌的祝福是从哪里来的,毕竟在她心中,赵修该是处处以她母亲的临终遗言为先才是。
可是前世今生,在他发现她与时陌有私情时,他都是一样的淡定。
甚至前世,不仅有她亡母遗命,她慕家满门更是灭在懿和帝手上。可是在她告诉赵修,她要嫁给时陌时,赵修的反应也同今日一模一样。
他一定不知道,他上辈子其实已经对她说过这句话了——长歌,我只愿你此生得嫁一心人,你俩,白首不相离。
长歌至今都没想明白,赵修这样的态度到底是因为他信任她,相信她不会看错人;还是因为他信任时陌,相信时陌能给她带来幸福。
夭夭蹑手蹑脚地走到长歌身边,满脸小心翼翼地赔罪:“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出卖您的,您都不知道赵大人忽然变脸的样子有多吓人……”
长歌静静看着她。
“那奴婢真的是不经吓啊,”夭夭哭兮兮道,“国公爷都没对奴婢这么凶过,这样一比,国公爷为人真是太温柔可亲了吧。”
“……”长歌转过头去,啜了口茶,云淡风轻打破她一厢情愿的想法,“那是因为我爹不曾见过一个男人大清早从我房中走出去。你想不想试试,若是同样的场景换成我爹,你会有什么下场?”
夭夭脸色一白,“嗷呜”一声,紧紧抱住了长歌的大腿,望着长歌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求生欲:“赵大人不会将这事告诉国公爷吧?”
这个可能性可以说是很大了,本朝风气虽说开明,对女子也不算苛刻,甚至连朱婉兰那种重臣之女都能习武,挥着一手长鞭就出门走动。可是婚前男女共度春宵这种事还是太过惊世骇俗,换作哪家长辈都不可能接受。赵修虽与长歌没有直接血缘关系,可是在长歌的生命里,他扮演的角色仅次于慕瑜。虽说长歌叫他一声“义父”,但那个“父”字,赵修做得可说是实至名归。
一个父亲亲手逮住自己的女儿和一个男人婚前发生不可描述的关系……
“完了,赵大人肯定要棒打鸳鸯的,说不定告状的信这会儿就已经传出去了。”夭夭想到一旦慕瑜知道此事,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不禁悲痛欲绝,“姑娘,救救奴婢吧呜呜呜……国公爷发起火来肯定要打断奴婢的腿,奴婢不想变成残废……奴婢还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啊……”
长歌:“……”
刚才是谁说她爹和蔼可亲来着?
看不下去她卖惨,长歌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放心吧,他不会给我爹送信的。”
夭夭一听,眼泪立刻停下:“所以赵大人是要自己亲自来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我倒是想让他棒打鸳鸯。”长歌有感而发地叹道。
可惜不能如愿。
夭夭懵了,半晌才隐约明白过来:“姑娘并不想嫁给秦王殿下?”
长歌没有否认,静静饮下一口茶。
蓁蓁准备好早膳从厨房出来时,夭夭正在卖惨,她就在一旁静静看着,此时听明白长歌的意思,她才端着托盘走近。
“怕是秦王殿下不会放姑娘走。”蓁蓁走近长歌身边,蹙眉道。
长歌望了望天。
不是怕是,是肯定是。
蓁蓁又分析道:“昨夜交手,奴婢发现白术修为极高,可是他说秦王殿下更加厉害。若是硬碰硬,奴婢这回怕是要有负姑娘所托了。”
“啊?这么厉害?”夭夭傻眼,“你不是号称大周数一数二的高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