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除了我,没有牵挂了……”
他决定与穆嬷嬷成亲的那一刻,就割断了对柳轻菡所有的牵挂,否则以他的骄傲,不至于等到二十年后再提婚事。
他不是可以将就的人,一旦认定,就是一生一世。
绝望的爱恋,他守了二十多年,终于转角遇到爱,没想到前面却再也没有路。
苏清欢想到这里,泣不成声。
“穆嬷嬷的家人,我会让人照顾好。”陆弃知道她的心事,便开口接道。
“对,虽然他们不成器,对穆嬷嬷也不够好,可是那是她的牵挂。我不能让她,走了还不安心。”
这时候,她只想爱屋及乌,不管他们人品行事如何,只想让穆嬷嬷安心。
“等到了京城,我安排了告诉你,或者你亲自安排。”陆弃现在巴不得她多想这些事情,冲淡悲伤,所以就顺着她的话说下来。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其余人,连世子都退了出去。
众人心中其实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要陆弃回来,就有了主心骨。
只有他,才能安抚苏清欢的悲伤。
白苏和白芷,这时候才有时间继续哀伤,两人站在廊下,相顾无言,都红了眼眶。
“将军都在忙什么,薛太医和穆嬷嬷没有保护好,夫人这边也没照顾好。”白芷哭着埋怨道。
白苏抬眼看着看不到边际的乌云,幽幽地道:“将军最爱的雷霆,跑了三天三夜,彻底废了,以后只能养在马厩里了。”
白芷顿时说不出话来。
宝马就是男人的情人,还是盛宠不衰的那种。
陆弃有多焦急赶来,又有多心痛,白芷即使体察不到,也能理解一二。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夫人的路,是自己选的,她现在埋怨一时,也终会想明白的。”白苏又道。
陆弃等苏清欢发泄完,要了一碗白粥,喂她吃了小半碗,这次好歹没吐,众人都松了口气。
苏清欢靠在他肩膀就睡过去了。
陆弃轻轻放下她,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青丝,伸出粗粝的手指轻轻摸过她的面庞,脸上露出无限爱怜心疼。
世子道:“表舅,趁娘睡着,咱们赶紧去书房商量一下正事吧。”
“嗯。”陆弃站起身来,吩咐下去道,“以后夫人饮食起居,一律按照服丧期间来准备。”
世子反应极快,立刻反对道:“那怎么行?娘怀着身孕,就算她可以吃苦,妹妹也需要补一补啊。”
“已经悉心呵护她那么久,她是我的女儿,不会因为少点荤腥就不健康。”陆弃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娘的心情,走吧。”
世子想了想,郑重点头,对白苏道:“那就先这么定,娘身边一定不能离人。她醒了立刻去叫我和表舅。”
“是,世子。”
书房中。
“表舅,京城中可有新的进展?”世子急不可耐地开口。
他知道破案如何迫在眉睫,这件事情一日不水落石出,苏清欢便一日难安。
“没有。”陆弃眸色幽深,露出些许茫然,“我竟不知,该如何与她说。”
“我也不知。这件事情,实在太过蹊跷,无论怎么说,娘都不会相信。事实上,我至今也接受不了这种解释。”世子道。
第591章 诡异
之所以一直对苏清欢含糊其辞,不肯更多给她描述薛太医和穆嬷嬷死亡状态,是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薛太医和穆嬷嬷身边,陆弃安排了几十个侍卫,日夜轮流守候。
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但是侍卫们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无论他们两个,或者谁单独一人出去干什么,都有人或远或近地跟着。
薛太医和穆嬷嬷习以为常。
他们去世的当日,更是没有任何异常。
晚上吃完饭,两人在后院里走了一会儿,回去后洗漱睡下,一切都那么平静幸福。
薛太医有早起打拳的习惯,风雨无阻,所以第二天早上,他竟然没有起身,当值的侍卫觉得有些奇怪。
有人还开玩笑,说他同穆嬷嬷晚上一定做什么事情所以太累了,需要多休息,毕竟岁月不饶人,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众人还偷偷笑了一场。
结果日上三竿,两人屋里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众人便开始觉得不对劲。
有人开始喊薛太医,可是无论怎么喊,都没有回音。
众人开始慌了,短暂商量后一起冲了进去。
等到进去之后,他们发现薛太医和穆嬷嬷躺在床上,神色平静淡泊,与往日并无两样。
若不是他们都穿着整整齐齐的大婚喜服,对这些人的轰然闯入浑然无察,所有人都会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有侍卫摸了摸两人的脉搏,身体都凉透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一直在值守,不该有人进来的啊!就算他们都瞎了聋了,这两人也不该如此平静,连垂死挣扎的迹象都没有啊!
可是,如果说是自杀,那就更没有任何理由了。
婚期已定,老蚌生珠,老来得子,两人最近面上的喜色都掩藏不住。更何况,他们两人都是宽和善良之人,与众人日常相处得都很好,昨晚穆嬷嬷还带着丫鬟,包了馄饨,热气腾腾地请众人吃了一顿,言笑晏晏,还跟几个有孩子的侍卫讨要家中孩子的旧衣裳,哪有一点儿要寻死的迹象?
而且侍卫们仔细检查过,周围根本没有丝毫入侵的迹象,两人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所以,这是一桩悬案。
“我也无法相信,”陆弃道,“所以我亲自回京去看过,依然没有丝毫进展。”
事发前几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特殊的事情发生过。
仵作检验过,两人确实中毒。
“不可能是自杀。然而薛太医辨毒本事一流,不可能普通的砒霜之毒都辨认不出来。”世子喃喃地道,“所以也不可能是投毒。强迫服毒,又是谁?怎么进入的?为何薛太医和穆嬷嬷都没有反对?”
这几天,除了照顾苏清欢,这些问题一直在世子的脑海中回荡,却始终无解。
“你娘问起过吧。”
“几乎每日都要问几次,我实在无法解释。我怕解释了,她不信,还觉得我们是敷衍她。但是您既然来了,怕是她就一定要问了。”世子忧心忡忡。
“等到事情水落石出再告诉她,先缓一缓,回京办了丧事再说。”
“嗯。”
有陆弃在身边,加上过了刚刚得到噩耗时那种如遭雷劈的阶段,苏清欢慢慢活了过来。
陆弃搪塞她说这件事情在调查之中,她信以为真,凝眉道:“人已经不在了,不差三天两天,但是你一定帮我找到真凶,主犯从犯,幕后之人,动手之人,一个都不能少,除恶务尽!”
“好,我答应你。”
苏清欢为之前的失态和说的那些过分的话表示歉意,陆弃搂着她道:“傻呦呦,跟我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只要你心里觉得舒服,说什么我都能受着。实在难受,又不好对别人发作,就跟我发作,打骂都不要紧,只求你,是求你,如果真的生了厌世之心,想想我,想想阿妩。”
他不生气她说的话,发的脾气,可是听到白苏说,她几次说“生不如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这些话,真的吓到他了。
理智在线的时候,谁都不会寻死;寻死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决定,如果那个槛过不来,一瞬间可能就是永远无法挽救的后悔。
陆弃自认对薛太医和穆嬷嬷的保护,已经尽心尽力,却还没能阻止出事。
所以他现在很怕,自己一错眼,苏清欢真的做傻事。
铮铮硬汉,一身铁骨的血性男儿,此刻却惶恐得像个孩子,声音中带着恳求,让苏清欢倏然泪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要说对不起,我也不求你振作,你想哭便哭,想闹便闹,不要委屈着自己。”陆弃双手捧着她的脸,浅棕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只求你好好的。”
伤痛只能交给时间来冲淡,他能做的,唯有陪伴和呵护。
“我不哭了,泪快哭干了。”苏清欢把眼角的泪水擦去,“咱们看看他们的身后事应该怎么安排吧。师傅和穆嬷嬷苦了一辈子,我想给他们风光大办。”
从前很不理解,以为对白事的大肆操办就是给活人看的,就是伪君子;轮到自己身上才明白,这其实是一种无可弥补的内疚和最后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