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先写完数学作业再回家,这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一楼的卫生间锁上了,祁天去了二楼的,才背着包缓缓往楼下走。楼道里没开灯,昏昏暗暗。他无聊地数了一下,一层有十三格台阶。
出了教学楼要穿越操场,才能从大门出学校。操场上有一波人在打篮球。祁天瞟了一眼,并无兴趣,也没仔细看,单肩背着书包径自离开。
他走过花坛,刚踏上操场却被人拦住。
他抬眼看,看见周云龙手里抱着一只篮球,笑着问:“我们打三对三,现在缺一个。你要不要来?”
“不了,”祁天说,“我说过我不喜欢运动。不好意思。”
他想绕过去,周云龙却“哎”了一声,伸出手臂拦在他面前,“教学楼里就剩你一个了,我们真找不到人了。要不,您受累,屈尊跟我们打一场?”
说的是“您”、“屈尊”这样的字眼,尾音却是往上挑着的。
祁天还想拒绝,却看见篮球场上剩下的人也聚拢过来。
谢鑫鑫走在头上,袁朗在最后。
谢鑫鑫拉了周云龙一把,“算了,他是真不爱运动,别勉强了。要不咱们出去吃饭吧。”
周云龙含义不明地笑笑,望向袁朗。
袁朗往前走去,大家给他让开一条道。他一直走到谢鑫鑫身后,伸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别多事。”
袁朗将手放下来,看着祁天,目光风轻云淡,没有波澜。
一口气从祁天心里涌上来,就提在嗓子眼上。
祁天左手扣着包带,右手伸到背后,攥成了拳头。
谢鑫鑫不敢再说话了。他用担忧又不得已的眼神看了祁天一眼,往后退了一步。他做了个口型给祁天,祁天看出来他在说“快答应”。
操场上空荡荡的没有人。这个时间老师应该也都下班了,估计只剩下那个传达室的大爷还在工作。祁天想了想,要是他现在大喊,大爷不一定能听见。一拳难敌四手,现在面前五个人,那就是十只手,他就算是武术锦标赛第一名都不一定有用。
祁天紧握的右手松开,垂落在身侧。
他不得不答应。“好,就打一场。”
但是显然没人在意他“一场”的限定。
周云龙吹了声口哨,把篮球扔到祁天手上。
祁天偶尔也打篮球,他擅长短跑,速度快爆发力强,通常做前锋。但在这场比赛里,他的位置显然轮不到他自己选择。他做了中锋,除了最开始拿着球之外,似乎只有谢鑫鑫把球传给他。别人都当他不存在。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没有配合技术再强也没用,何况祁天的篮球水平只是一般般。一场下来他跑的满头大汗,最后也没对比赛局势有什么推进。
他这边大比分输给了袁朗那边。
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以决出输赢为目的的比赛。每个参与者早就料到了胜负,只是陪着袁朗和周云龙这两个核心在玩而已。
额头上的汗往下滚落,祁天伸手抹了把,说:“我就打一场。先走了。”
他走到自己的书包前,把包背起来。
又有人拦住他,“别走啊。我们还没打够呢。”
祁天一时叫不上他的名字。
几个人围过来,似乎又要故技重施。
祁天一抬眼,看见有个男人从操场角落的器材室走出来,正低头看手机。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祁天突然转身,一把抱起被大家忽略的篮球,高高举起,用力向着那个人的方向砸了过去!
一时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谢鑫鑫喊了声“祁天你疯了”,众人的目光顺着篮球的轨迹看了过去。
球并没砸到人,而是恰好在男人身前的位置停下来,祁天将位置拿捏的非常精准。也许这该感谢他在省队时扔链球的队友。男人看见了球,在它从地上反弹起来时抄起右手一把接住,身手还挺敏捷。
男人望了望操场这边,托着球走过来。
大家都在发愣之际,祁天飞快地跑了。
男人一路到了篮球架下,周云龙等喊了一声“秦老师”。
他手一伸,把球还回去,“都几点了,还不走啊?”
周云龙赔笑道:“还得再打一会儿。”
他又问:“谁打过来的?”
周云龙往门口一指,“他刚刚玩脱手了。”
秦老师回头看向校门,恰好捕捉到祁天冲出去的身影。他跑的很快,只是书包沉重,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负重跑的羚羊。
“跑的还挺快,”秦老师扬下眉毛,“他怎么回事?”
周云龙说起谎话来眼都不眨一下,“可能怕真打到人要负责任吧。他说有事,先回家了。”
秦老师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淡,意味深长,弄的周云龙有些发毛。然后他拍了拍周云龙的肩膀,把这圈人一个个地扫视一遍,“你们也早点回去。我今天有事,得早点下班。”
“哎,得嘞,”周云龙说,“您下次有事早点说就行,我们还以为您不想走呢。”
秦老师的话还是有说服力的,谢鑫鑫马上去器材室归还了篮球。
怕后面有人追过来,祁天是一路狂奔到车棚的。他手忙脚乱开了锁,第一下差点把钥匙捅折在里面。
祁天蹬着车一路出去好远,刚刚一瞬间紧张到爆炸的心情才缓过来点。骑车带起来一阵风,他的汗却不断地往外涌,好像突然返过劲一样,汗掉的比刚刚打球的时候还厉害,滴滴溪水流淌成一条小河。
把车停进仓房后他在楼下站了会儿,等汗基本干了才回家。
徐捷正在客厅打电话,见祁天回来,又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他说:“放学挺晚。”
祁天看下墙上的挂钟,五点四十放学,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祁天犹豫了一秒,说:“放学和人打了场篮球。”
徐捷表情有点惊讶,“这么快就有朋友了?好事。”
好个毛线。
祁天没再说话。他回屋放下书包出来。徐捷买了鲅鱼饺子一起吃。
饺子的皮是黄色的,馅儿是手工的鲅鱼肉丸,里面加了一点韭菜,很鲜。祁天倒了一碟酱油,一碟醋,一碟辣椒油,谁有需要就蘸着吃。
忘了提,自从上次做饭后徐捷和祁天就达成了秘密协议,每天中午祁天吃食堂,晚上回来一周七天吃四次家里做的饭,吃三次外面的饭。
当然,在徐文瑾等监察者面前他们得统一口径,一概说是家里做的,偶尔才出去吃。
吃饭时手机响了,“叮”的一声微信提示音。祁天看见谢鑫鑫发来的消息。“没事吧?”
然后又是一声响:“对不起。”
祁天把手机收起来了。
原先手机就放在他和徐捷之间,他也不知道徐捷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徐捷没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祁天勉强弯了弯嘴角,“同学。”
这话说得有点欲盖弥彰。徐捷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笑笑,又夹了一只饺子。
两人无话。
饭后,徐捷出去跑步了。他一直保持着每天运动的习惯。
祁天觉得应该让祁昊陆来学习下,这些年老祁发福的太厉害了。都说光肚子胖是最不健康的胖法,偏生老祁就是这样。
回到房间后,祁天回复谢鑫鑫:“没事。”
那种场合,谢鑫鑫能帮他说一句话,他已经很感谢了。
谢鑫鑫好像守在微信前一样,马上又回他一条:“你别惹袁朗,谁都惹不起他。”
祁天不解,问:“他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就因为我是转学来的?”
微信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好一会儿,谢鑫鑫才发来句简短的话:“他说你太傲了。”显然是斟酌了很久措辞。
祁天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冷笑一声。
祁天没再回复。他关了微信提示音,埋头写作业。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在书桌前全情投入的感觉了。起初想办法集中注意力很难,他总会想东想西,时不时地转头往外面路上望上一望。但一道道题做下去,心竟慢慢变得安静了。
全写完再抬起头的时候,是夜里十点。这里人睡得早,对面楼上大半的灯都已经熄灭了。
其实按理说现在这学期已经过半,但对祁天来说,属于他的一学期才刚开始。
离期末考试还远,他没心思复习,索性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电影,在片单里挑挑拣拣,选了一部《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