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茶的心险些要跳到嗓子眼,暗自祈祷,希望来人不要发现耳坠。
而那人还是掀了下袍,单膝蹲下,目光扫向床底。
容茶当即对上一双黢黑的双眸。
是年成渊。
容茶用恳求的目光看他,止不住地摇头,希望他能放自己一马。
年成渊的眸光沉重些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是在犹豫。
顷刻后,他却是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黑靴擦过地面时,状似不经意地将耳坠踢到了床底下。
听他的脚步声,容茶心知他是出了门,还对门外其余的人说道:“此处勾栏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再去别处看看。”
她将耳坠藏好,待了许久,才敢从床底出来。
容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找过来,焦急地拨开人群,寻找另外的藏身地点。
然,天不遂人愿。
容茶到了廊下,即是要面临台阶前那汹涌的人潮。
男客们在呐喊,乐师们在敲锣打鼓,为花魁助兴。
“让一让。”容茶想让人开个路。
一只花球却被人抛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骨碌碌地滚入她的怀里。
原来,勾栏的花魁要在今晚选入幕之宾,选择了抛花球的方式。
刹那间,容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就算挖了条地缝钻进去,都逃不过别人的目光。
她战战兢兢地仰了头,就见到花魁用一面团扇遮了半张脸,含羞带怯地朝她抛去媚眼。
呐喊声停止了,鼓声没了,剩下的只有人群所散发出的欢呼声。
“小郎君,你的运气真是好,那么多人,紫烟姑娘的花球偏偏落到你的怀里。”
“是啊,照紫烟的样子,她对你显然也是中意的。”
“快进去吧,莫要辜负了紫烟姑娘的一片芳心。”
……
嘈杂的人声中,忽然混入一声低嗤。
“这位小郎君看着,好生眼熟,很像我府中走失的家仆。你可否转过脸来,让我确认一遍?”
不用转过脸来,容茶都知道,那是属于尉迟璟的声音。
花球散着芳香,飘入容茶的鼻中,却让她感觉刺鼻得很。
她的心情沉重,一点点地往下坠,感觉自己仿佛抱了一团铅。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香汗,身形僵直,却始终不敢回头看。
“即使你不愿意见我,我也认得出你。你放心吧,我不会怪你偷我上等砚台一事,只要你安分跟我回去。”尉迟璟的口吻轻松,好似认定她就是自己府中的家仆。再加上他的外形气度矜贵不凡,大家都会信他的话,还以为他是个很大度的主子。
就算他现在拽着她离开,或许都不会有人阻拦。
容茶的心思急转,暗暗咬牙,心有不甘。
即便出师不利,她也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地步。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在紧要关头,败给这个狗男人。
她要跟这个狗男人拼了!
“公子,属下对错拿砚台一事,一直耿耿于怀,想找机会,将功补过。”容茶索性也默认了他说的身份,利索地转过身,将花球塞到他的怀里,“你不是说你倾慕紫烟姑娘已久么?属下今晚就是来帮你抢紫烟姑娘的花球!你看,属下做到了!”
“**一刻价值千金啊,你可别耽误了自身幸福,赶紧上去找她吧,祝你们能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话落,其它人也没再缠着容茶。
他们的目光被尉迟璟吸引过去。
容茶即便穿了男装,也难掩娇柔之态,在外人眼里,一看就知道,这位小郎君在征服女人方面,应该很不行。
相比而言,那位年轻的公子,看起来就很行。
而他看起来,贵气难言,不太像寻常人家的公子。
爱混迹风月场所的人,思维也偏浪漫主义。
这么一位高贵的公子,居然来了勾栏?
为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爱情!
众人的眼神齐齐一亮,缠住了尉迟璟。
容茶借机得以脱身。
她一边跑,一边指着尉迟璟道:“看到我们家公子没有?是不是特别得英俊潇洒,玉姿天成?是不是跟紫烟姑娘很是般配?没错,他对紫烟姑娘爱得深沉,每天都在府里,看着紫烟姑娘的画像,以求寻找慰藉。让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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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爆发
勾栏外,一群人围着尉迟璟,将他堵了个水泄不通,非要送他去跟花魁紫烟作伴。
“公子,既然你对紫烟姑娘痴心一片,倒不如,趁着今晚的机会,成全了这桩良缘。”
“是啊,你看你的家仆都那么努力地为你争取了,你就别客气了。”
“公子,你看,紫烟姑娘都明显是为你动心,佳人难再得啊。”
……
紫烟亦是被这位俊雅矜贵的公子所倾心,脸红的滴血,一把团扇几乎遮住整张芙蓉面。
尉迟璟抬起手,拨开一部分人,另外一批人又涌过来,将他堵个水泄不通。
人山人海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容茶的身影消失,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滚!”尉迟璟心火难耐,双眸沉得可怕,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咆哮。
*
容茶跑了一路,不敢回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跳着,生怕被尉迟璟逮住。
不多时,天上飘起细雨。细雨飘落至她的身上,给予她丝丝的凉意。容茶只能靠在屋檐下避雨。
她避过街上搜寻的侍卫,过了许久,悄然潜入一处小巷中,上了几级石阶。
她初来襄城那几日,就四处寻找隐蔽的宅子,最后买下此处宅子,以备将来之需。
想不到今日,竟是派上了用场。
巷子里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全身的衣袍被雨打湿,让湿哒哒的衣袍紧贴着她的身子,起了一阵瑟缩。幸而,如今快临近夏日,天气没那般阴冷。
容茶抱紧双臂,不敢点灯,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门上。
看样子,她得躲在宅子里,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出城。
宅子里存了许多粮食和必需品,可以供她平时所需。
西晋大军还要深入西宁,继续攻城。尉迟璟也没办法,将所有心思都放到她身上。
想必,她只消再躲一些时日便好。
当她想要推开门时,有一道亮光倏然亮起。
一盏风灯在黑暗中摇摇晃晃,风灯外罩了一层朦黄的纱,让光投下地面时,成了橘色的圆点,也成为狭窄小巷里的唯一光束。
提灯的那双手骨节匀称,手指修长,冷白的皮肤到此时,亦是泛着些微的黄。
容茶心神微凛。
目光顺着那双手往上探去,可见到绣了金边的洁白衣袖,追寻到他的脸上时,她的心脏如同被那双手揪住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几乎要陷入窒息之中。
俊美的容颜被笼在一片光晕之中,高韬出尘。尉迟璟的凤眸里,噙了凉薄的浅笑,目光内审视的意味十足。
“捉迷藏好玩吗?嗯?”
他提着风灯。身旁的一名侍卫在为他打着伞,肩膀被淋湿了大半,都未曾察觉到。
容茶蹙了双眉,心知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时,一颗心冰冰凉凉的,宛如被浸在数九寒冬中,一时丧失了思考能力,双脚钉在了原地。
尉迟璟见她的发梢尤带雨珠,浑身上下,看起来都被雨淋了个透,轻皱了下眉。
他将风灯递给身旁的侍卫,伸过手去,将她拦腰抱起,来到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上。
尉迟璟到她身上的雨水,不满地去扯她的衣襟。
而一想起她的举动,他的心里又有气火难消,冷冷地笑道:“你说孤该如何罚你好?”
容茶见衣袍被扒得差不多了,心也跟着冷了冷,干脆也不挣扎,直接躺到软榻上,阖上眼睛,“你来吧。”
尉迟璟:“……”
他只是想给她换个衣裳罢了。
她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尉迟璟的面色发僵,唇角抽了又抽。
马车内有备好的衣裳。他不发一言地拿了干净的帕子,将她身上的雨水擦干,再他抽过一身女子的衣裙过来。
待给她穿了衣裙,他将帕子丢弃到一边,俯身而下,双臂撑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眼,眸里的寒意毕现,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孤曾给过你机会,想要去相信你,认为你确实是真心实意留在孤的身边。可你还是让孤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