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贾涉看向了一旁随侍的人,道,“将我的灵影剑取来。”
小厮连忙小跑着将剑取了过来,珍重地捧在手上。
贾涉面带笑意,声音很慢:“我听似道说,你近日常常教他剑术,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不仅策论学的好,还精通剑术之道。”
贾涉指了指那把剑,身子虚弱,声音却激越不已:“这是当年我的老师赠给我的剑,今日我便将它赠给你,希望你能带着这把剑,随我一起上阵杀敌,匡扶大宋。”
秦九韶没想到他会如此厚爱自己,连忙接了过来:“九韶谢过老师赠剑,定不负恩师众望。”
贾涉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我麾下忠义军虽个个勇猛,但毕竟是由不同的叛金力量汇集起来的军队,饥则噬人,饱则用命。只能采取恩威并施、分化防范的方式来治理,这么多年来,为了带好这支军队,我一直在疲于奔命。可史丞相却要升李全为节度使,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从枕头下面拿出自己写好的信,交给了秦九韶:“这是我写的信,你帮我转交给史丞相,让他收回成命。”
秦九韶沉吟片刻,道:“老师不可。”
“为何不可?”
秦九韶理性分析道:“李全投靠我大宋之后,便数次打压忠义军的其他领袖。史相许以高官厚禄,李全确实容易生异心。但这封信决不能由老师的名义来写,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主将递了这封信,恐怕不止会有异心,甚至会加速他的反叛之心。”
贾涉皱起眉来,语气隐隐不悦:“你不愿送便罢了,我另外派人去便是了。明日出征,回去早做准备。”
“老师……”
“你不要再说了。”贾涉固执的摆了摆手。
秦九韶想要再次劝说,却见贾涉躺了回去,似乎是不愿意再听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转身退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应迦月正端着汤药进来,两人骤然对视,稀薄的空气里呼吸皆是一滞。
贾婉晴在养伤,贾似烟又被关了起来,便轮到她来照顾叔父了。
“叔父,该喝药了。”
应迦月刚走到床边,便听见贾涉疲惫道:“不想喝,放下便出去吧。”
贾涉心中烦闷,家事、国事、军政大事像山一样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是以连药也喝不进去了。
“是,叔父,那您好好休息。”
应迦月将汤药放在了小桌子上,便跟着秦九韶一起出去了。
门外,秦九韶看了一眼她今天略素雅的打扮,没说话,只径自朝府外的方向走去。
应迦月抓了抓自己的袖子,追了一小步:“我送送你吧。”
秦九韶嗯了一声,任由她跟在自己身后,空气没由来的沉默起来。
一想到他马上就要跟贾涉一起出征了,应迦月就开心不起来,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好像遗失了什么东西似的。
这里的战场和电视剧里看到的战场不一样,真实而又残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想了许久,应迦月还是在后面小声问道:“你真的要跟叔父一起出征了吗?明日便要走?”
秦九韶点了点头,认真告诉她:“金军来势汹汹,原本今日便要点兵出发。只是老师现在身体实在虚弱,才缓了一日。”
应迦月垂下头:“噢。”
到了门口,秦九韶顿住了脚步,看向了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他停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马上就要走了,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应迦月飞快地摇了摇头,艰涩道:“没有。”
她没有什么话要同他讲的,一句也没有。
“你快回去吧。”怕他看出自己眼中的慌乱,应迦月催促道,“行军打仗肯定要准备很多行李,你再不回去收拾就来不及了。”
秦九韶看了她一眼,语气略显失落:“好。”
转身便走了。
目送秦九韶远去的背影,应迦月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有些怅然若失,她是一个很不喜欢道别的人。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就这样吧。
正要回府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在门口踱来踱去,看打扮像是王公贵族的子弟,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模样正派,行为举止却甚是奇怪。
他似乎也发现了应迦月,抚了抚衣摆,便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
见他唤自己,应迦月便走上前去:“请问你找谁?”
那人看起来很是有些着急,想向她打听点什么,却又犹犹豫豫说不出口,只在原地来回徘徊:“这,如何说得呢。”
应迦月见他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实在看的着急,便又道:“你若是想找什么人,我替你通报一声。”
对方纠纠结结了半天,终是道:“姑娘可认识一位叫桐香的侍女?”
应迦月一愣:“桐香?认识认识。”
不过好像已经被赶出府了……
那人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她:“还请姑娘代为转交。”
“对了,还有这个。”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膏药,瓶身华贵,一看就是上等。
应迦月接过东西,看了他一眼,试探道:“敢问阁下可是参知政事家的二公子崔愫?”
崔愫一愣,他遮遮掩掩了半天,没想到居然被认出来了,只得承认道:“正是在下,姑娘是如何认出来的?”
应迦月讪讪道:“听大姐姐说过。”
她刚才看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翠玉玉佩,和贾婉晴头上的翠玉步摇似乎同出一个玉料,要找的人又正巧是贾婉晴的侍女,想必是大姐姐的未婚夫无疑了。
他方才不肯提及大姐姐的名字,像是怕有损她的闺誉,看来为人不错。
“大姐姐?”崔愫皱着眉念了一遍,随即惊喜道,“你是婉晴的妹妹?”
“是。”应迦月点了点头。
崔愫急的连礼数也顾不上,上前一步便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别着急。”应迦月见他这么关心大姐姐,一时感动,“她现在正在房中安心养伤,父亲给她请了临安最好的大夫。”
崔愫原本一直紧绷着弦,听到这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嘱咐她道:“婉晴她性子软,遇到这种事情一时肯定接受不了,还得麻烦你耐心相劝,好好开解她,崔愫在此谢过了。”
“你不用谢我,她本来就是我的大姐姐,开解她是应该的。”应迦月眼神黯了黯,没有继续说话了。
如果不是她把那碗面膜给大姐姐用,也不至于被有心人利用,说到底,她在这次的事情里也是有责任的。
“我还有几句话,希望姑娘代为转达。”
应迦月连忙道:“你说你说。”
崔愫温声道:“若是沂王殿下退婚,还望她不要心灰意冷,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皇后娘娘虽然下了赐婚的谕旨,但也未曾下令取消我同她的亲事。若是她不嫌弃,我定八抬大轿迎她过门,做我们崔家的娘子。”
他说的话字字诚恳,句句发自肺腑。
应迦月听得眼眶一热,真心为大姐姐能遇到这样的男人而高兴。见证了这样的爱情,总觉得心里特别温暖。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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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王府。
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轻轻吹了吹上面还未干的墨迹,赵昀才将那张纸叠了起来,交给了身侧那位名唤唐见的侍卫:“照着这个方子配好药膏,一味也不得有错。”
唐见躬身道:“是。”
自从他上次在贾府遇刺之后,史弥远便将唐见赐给他做贴身侍卫,明面上是保护他的安全,实际上也不过是监视他的工具罢了。知道这一层关系,赵昀并没有告诉他药膏的用处。
那日他虽心头有气,却无意中看见应迦月手上勒痕明显,想起自己从前在乡下时用过的一些偏方,颇有奇效,便想着炮制一份给她送过去。若是让史弥远知道自己对应迦月心思不同,于她恐怕是件祸事。
赵昀在原地站了站,仔细回想起那日秦九韶与她说话时的场景,脸色还是有几分古怪。
良久,他将唐见手中的方子又取了回来,眸子里浸了几分落寞之色:“算了,不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