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馥被打劫了之后痛定思痛,决定不能让小伙伴们这么闲。
一想到预定回长安的时间也就在四月间,李馥便干脆不做别的,只是时常让大姐他们过来当听试讲的小白鼠。
大姐她们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所以次次都到,但次数多了之后,学霸如二姐和五姐,觉得自己看书学得更快,于是要了李馥的课本回去自学;而学渣以及隐形学渣如四姐六姐,就干脆各种推脱不来;而大姐和小八则处于两者之间,她们偶尔会来捧一回场,但大姐对所有讲课的人都是温柔鼓励,几乎要将李小七这里的人心收买光了;而小八则是完全凑热闹,模拟什么都听不懂的学生真是极好的;回过头来,还是只有同在仪鸾殿的三哥和王训没地方跑,次次都被李馥抓了壮丁。
听课的次数多了,李小三终于痛苦地觉悟到,往昔自己对于钱财的热爱是多么的浅薄,如果想挣大钱,就必须弄明白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赚大钱了,现在有的那些就够他数的了。
李馥给了她三哥一个眼刀。
李嗣升只好继续低头完成课堂作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怕课堂上的七妹,哪怕她并不是给他上课的“先生”。
在李嗣升身边,王训是技术性偷懒的那一个。
李馥拿他简直没有办法。
王训笔直地坐着,脸上写满了认真,但李馥就是知道他在走神。
一开始,李馥还被王训纯良的表情骗了,以为他和三哥一样,在数学方面有心无力,于是认真给他开了几次小灶(三哥和四姐这样的顽固分子她也试过了,就是没用)。但她很快就发现,王十六这小子装得挺像,但实际上他早学明白了,只不过他并不明着表现出来,每次换人讲相同的内容的时候照样听得很认真,就好像自己是个努力跟上学习进度,奈何悟性有限的学生一样。
李馥都不知道他这是故意的,还是就是这个习惯。
背着三哥,李馥戳破了王训伪装学渣的假象(还是要照顾一下以为自己并不孤单的李小三的心灵)。王十六认真解释,说他虽然都学会了,但他每次也都是认真听的,七娘不是让他们来给上课的这几位先生提意见?所以他听课的时候,都在认真思考他觉得讲得不太到位的地方。
李馥将信将疑。
之后,王训就开始在课后对李馥说一些他看出来的优缺点,李馥觉得他的意见都很有道理,王十六果然是个纯良的好孩子。
直到她反应过来,如果王训当真这么纯良,早在她揭穿他之前,他肯定早就和自己说过类似的意见了!
可见他一开始只是单纯地在偷懒!只不过因为被自己发现,混不过去,于是他就迅速想了一个借口,还顺理成章地演了下去!
心里有了怀疑之后,李馥很快看出王训什么时候是真正集中注意力,什么时候是在走神。据她观察,王十六每节课认真起来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五分钟……
比三哥还过分呢!至少李小三是真的学不会!
不过李馥一想到王训的意见都是挺好的,可见他这五分钟都花在刀刃上了,而且她把人拉来听对方早就懂了的内容也确实不厚道,所以也就由着他睁眼走神、技术性偷懒了。
直到李嗣升终于、终于将万安观为义学准备的数学启蒙课程的内容完成,李馥才拿着自己加班加点回忆起来的地理常识(包括带等高线的地图测绘内容),以及二姐她们已经在自学的数学进阶课本找到王训。
“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今后是要当将军的,所以呢,其他的我看你也用不上,这两本书你拿回去自己看吧。”李馥将书扔给他。
王训手一伸接住了,他好脾气地笑笑,也不翻开看内容,就对李馥道谢道:“七娘专门为我写的吗?多谢七娘,我一定认真看。”
李馥挠了挠脸,觉得王十六专注道谢的表情确实好看,“不客气,”她摆了摆手,“你每天都要练骑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以后就不必非陪着三哥过来了。”
以后,王十六上了战场,那些才是保命的本事,她一时忘形,拉着人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自己回想起来也有些过意不去。
王训坐在花园中的一处栏杆上,两条笔直的长腿随意地垂落下来,风从他背后吹来,吹起他落在发髻外的碎发,将他正儿八经的气质削弱了不少。
“七娘教的东西也很有用,”他认真说,李馥这下可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不过她觉得不是。
“我是说真的,”他干脆笑了起来,春日的暖阳落在他的脸上,“当将军又不仅仅是上阵冲锋,在走到两军对垒之前,主要的布置往往都已经完成了。七娘也是知道这个,才会给我这几本书的吧?”他摇了摇手里的书,封面上端正的地理二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李馥看着王训,觉得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背后,闪烁的是自信的锋芒。
唰啦啦,他们身边的桐树摇动着树荫。
“……王十六,你会是个很好的将军,”李馥点头,“我保证。“她说。
她相信她做过的梦。
王训不笑了,但他眼中的锋芒更盛,“嗯,“他也点头,”我会。“他说。
今年原定在东都待到四月中,李馥看着越来越热的天气,又开始着急她爹那边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在等待出发的日子里,她划拉了一下自己来东都之前的计划:有轨马车——虽然还是没能亲自去看一眼,但至少知道在帮忙运粮上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否则今年可能会因为长安没粮食在东都待上一年;教育实习的准备——已经十分完善,就差实际上手;督促小伙伴们继续学习——除了持续头铁的四姐之外,成果斐然。
另外,还有在东都这里决定要做的事:卖车,官商勾结——已经拜托豆卢居士了,能做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做完,他们的计划都是围绕长安来做的,在东都这边铺不开,剩下的只好等回长安之后推进;暗搓搓绕开她爹的计划——小团体内部统一了目标,向外的尝试也进行了第一步,能不能成功就看后续了;光明正大地撺掇她爹发展经济、为朝廷创收——也不知道大唐的商品经济是怎么运转的,不过她相信她爹和她爹的大臣们在这方面都比她懂行得多,不至于听了两句市场经济的道理就开始乱来,如果一切顺利,他们的马车店也能乘着这股东风起飞。
掰着指头盘算完,李馥认为在东都的两个多月过得十分充实,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长安去进行下一步了。
这时念奴来和她说,豆卢居士来访。
李馥吃了一惊,连忙迎了出去。
第50章 老梁的升职
豆卢居士专门来找李馥, 是为了带她去见一个人。
李馥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老太监, 知道豆卢阿媪如此郑重其事, 一定是有原因的。
对方向豆卢阿媪和自己行礼,明明只是短短一瞬间, 李馥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一样。
“……奚太监原本是上阳宫的人,”豆卢阿媪向李馥解释道,上阳宫就是洛阳除了太初宫之外的另一座宫殿,天后在神龙政变之后就在那里退养直至薨逝,“阿媪在东都两宫里认识的人, 如今, 也已经只剩下他和其余几位了。”豆卢居士似有所指。
李馥仿佛有些明白豆卢居士带她来见奚太监的目的。
听见豆卢居士的话,奚太监的腰背更加弯了, 但他依然能够俯视李馥, 于是李馥便又察觉到对方的打量。
“是娘娘的恩德, 奴当年才能活下来。”奚太监的声音有些怪异的嘶哑, 让李馥觉得他的声音原本并不是这样。
豆卢居士摇了摇头, “那都是你们各自的造化, 那时候,我能做的也有限。”
片刻之间,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李馥安静地等着, 直到豆卢居士指着她对奚太监说:“今后在宫里,照顾得到的地方就帮她一把,她今后要闯的祸,怕是还多着呢。”
李馥感到第三次意味深长的注视。
奚太监收回目光, 对豆卢居士再次弯了弯腰。
李馥回到仪鸾殿中自己的住所,她回想起这次会面后豆卢阿媪对自己说的话——“馥儿的性子看着单纯,实则通透,阿媪信你不会失了分寸,不过也不想你卷进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