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操纵帝王心思的指控,她却不觉得有什么,笑话,若是妃嫔不知道、不敢去操纵男人的心思,她们在后宫每日琢磨的是什么!又要怎么在这宫里继续活下去!?
贪、嗔、痴!她当然贪、当然嗔、当然痴!她几乎一辈子都在宫里度过,她是不知道宫外的人如何生活,但是她知道,若是没有贪嗔痴的人,在这宫里,才是真的、不会有好下场!
“……若是如同元懿皇后那样,如丧家之犬一般败退,最后葬身鱼腹,那难道就是你口中的有下场吗?又或者是和赵芳菲她们那群人一样,在角落里苟延残喘,不去争、不去抢,将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中…
…要我说,她们才是迟早没有下场!”
我武婉娘,就是要像则天皇帝一样,我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百般算计、千般手段又算什么?若说我当初,还有一点对于三郎的痴心,现在却也放下了。我越是对他无情,越是可以全无顾忌地操纵他……你当初来劝我,就该料到我会这么想!
武惠妃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她看着那人的方向,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事到如今,她已经想明白了,她对于李馥的忌惮,一开始就不仅仅在于她可能有来历的身份,而是在于,她也是这宫里,能够和她竞争、操纵天子之心的人!
武惠妃向那道人影走去,“说一千道一万,你不是也和我一样?就连天子,也敢——”
利、用!
武惠妃话未说完,忽然感到从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她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她转头,对紧紧箍住自己的那个扣儿怒目而视,“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那个扣儿一脸大义凛然,武惠妃一愣,便听她说:“娘娘不要靠近啊!公主、公主她已经得道涅槃,就要原地飞升了!”
什么得道?什么涅槃!得道是能和涅槃放一起的吗?哪儿来的没文化的宫婢!
武惠妃被扣儿箍住,一直跟着李馥锻炼的扣儿臂力不差,武惠妃一时挣脱不开,而这时,她便听见身后响起另一个脚步声,原来是宁亲公主也向前走来。
她走到武惠妃身边,却也不再向前,而是似是站立不住一般,死死攥住了武惠妃的袖子,让她更迈不开腿,且宁亲一张嘴就带上了哭腔:“七姊姊你说清楚,什么叫不再留下来?呜呜呜……”
而那名叫做扣儿的宫婢,却是一脸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的双臂依然牢牢箍住了武惠妃,像是忘了放开,她小声说:“娘娘可看见了公主身边的金光?公主一出现,婢子就注意到了,她身边那圈金光,现在已经越来越亮了!”
武惠妃抬头一看,却登时一惊!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只见李馥身周,已经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光晕!就好像是佛门脑后的毫光,又好像是道门静修羽士,得道时的异象!
武惠妃也不知道这个,但是耐不住扣儿已经在她耳边嘚吧嘚吧唠开了……
这扣儿实在是个碎嘴,她开始说,据说修道人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可以破碎虚空而去。
而所谓破碎虚空,就是修道人的境界已经不适合继续停留在人间,于是天人感应之下,这世间的五行六气、空间和时间在他们面前被碾压出缝隙。
若是那名修士不做遮掩,那么他或是她便可以用自己的神通法力破开一个缝隙,让自己进入这片天地之外、更广阔的无边乱流中去,也就是俗话说的——白日飞升!
“……而到达破碎境界的修士,在他们不做遮掩的时候,他们身上就会出现异象!”说到这里,那扣儿的牙齿都在打战,像是极为恐慌。
武惠妃也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几乎要喘不过气,“……这金色毫光,可是?”
扣儿重重点头,“正是得道三十六异象之一,摄身圆光!”
武惠妃身边,一直在小声呜咽的宁亲公主仿佛忽然噎了一下,似哭似笑地咳嗽了几声之后,她哭得更大声了。
即便从未听闻过什么破碎虚空,但是明白这就是白日飞升的另一种说法,武惠妃心中的惊惶,已经非同小可了!
这时,什么皇帝、什么夺嫡,什么算计、什么妖孽……在绝对的仙凡之别面前,这些念头都如土鸡瓦狗一般,瞬间崩溃!
她的呼吸越发困难,眼前也好像多了
好些乱飞的金星,但是她却没有意识到,这可能都是被扣儿给勒的……
群众演员已经敬业到了这个地步,李馥这个主演也不能再打酱油了!
她足足等到武惠妃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对的时候,方才接着扣儿的话,对武惠妃说道:“唉……我都说了,娘娘该知道,娘娘对于我们修行人的揣测,实在是大谬不然、全无根据。”
“若非我不欲和娘娘计较,这时候我只要稍稍靠近娘娘一点,再不刻意控制一会时空裂隙的范围,娘娘八成就要被卷入时空乱流,一命呜呼了。”
“至于那个多嘴多舌的婢子,我也不知她和娘娘说了什么,但娘娘既然过来老君观这里,可是以为我对这里有所图谋?”
“呵呵,说是有所图谋却也不错,我正是看中了这里是祖师脚下,和三十三天外的兜率天宫最近的地方,方才准备在这里开辟一条通道,届时飞升上去,也好直接回归老师座下。”
李馥说到这里,武惠妃的脸色俨然一片铁青,敢情自己刚才是在人家的嫡系师门面前,请她的祖师把她劈了呢?
这时,李馥又向她们这几人的方向点出一指,武惠妃还未觉得如何,但是她身边的扣儿忽然浑身一抖,又瞬间放开了箍着武惠妃的双臂,武惠妃不由得连喘几口气,待她觉得浑身好受了一些的时候,却发现那扣儿已经如同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了。
“多嘴多舌,挑拨是非,我虽然脾气不错,但是这样的背主之人,也不能不惩戒一二。”
武惠妃终于能够迈开腿了,可她听见这话,却情不自禁地向远离李馥和地上那扣儿的方向连走了几步。
但是宁亲又把她拽住了,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宁亲拽着她袖子的手,又没有让她跑出太远。
正在武惠妃皱眉之时,她眼角余光,又看见李馥伸手向这边一指,她心头猛地一跳,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又像是被这一指的余威波及。
但还好,这次中招的,还是那个扣儿。
“至于怎么惩戒么……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啊,你先过来吧,一会我看看是让你吹吹罡风,还是被乱流洗刷洗刷,反正捎带脚的也就办了。”
李馥的话远远传来,武惠妃连忙去看那趴在地上的扣儿,却见她先是一阵挣扎,似乎是在和某种强大的意志抗争,但是她的挣扎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
武惠妃很快便看到,随着李馥的话说完,那扣儿便已经躯体僵硬地站起身来,面上表情也诡异地空白,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她以一种直愣愣的姿势,走到了那个散发着金黄色光晕的身影背后。
武惠妃清晰地听见,这次是她身边的宁亲公主,发出了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唔呃……”
好了,原本武惠妃还没被吓到,但她却被宁亲公主近在咫尺的诡异气声吓得不轻。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事没有,”武惠妃面皮一跳,听见李馥又开始念叨,她双掌一拍,对她们说:“对了!虽然突然,但既然决定要走,那我也不好不告而别,这样吧,两位替我给阿耶带个话怎么样?”
武惠妃十分想直接推辞,说不不不,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谦虚,我不是上门来找你麻烦的吗?怎么能当信使呢!这不是绑架我的立场吗?
而且这话是好带的吗?!你一会白日飞升了,就是凭空从宫里消失!一个公主消失,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我替你带话,就是要替你把事情真相告诉你爹!我倒是有把握,你爹不会怀疑我,但是这宫里悠悠众口,只要一个不好,“事情真相”就不是你飞升仙界,而是我把你弄死了!
但是李馥已经决定了,就由惠妃娘
娘你来背这个锅——不,带这个话!
而且娘娘也并不冤枉啊!
武惠妃也许是领悟了这一重意思,想到自己本来就是来对付李馥的,她没和自己计较已经不错;也许又是想到,她即便不答应,李馥要飞升好像也是板上钉钉了,而且万一,一会李馥也朝她点出一指,那她恐怕不答应也得答应,还不知道事后变不变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