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可以做的事,就是第一,让更多的人明白我们在警惕什么,让更多的人和我们一起警惕;”李馥说,“而第二,我们要有一旦、万一的能力。”
八妹点点头,一张圆润可爱的小脸上写满了严肃。
李馥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
“不着急,我们到时候再说,”李馥捏吧捏吧,“我要做的事本来就够不孝了,再不孝一点也没什么。”
正如李馥和她三哥也说过的一样,考虑到她爹的懈怠恐怕不能避免,她已经做好了让她爹提前退休的心理准备,也好给她爹在史书上留一个圣君的名声。
刚刚恢复北方失地,无论在朝在野,她爹现在的形象和威望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继续保持下去,再加上在他任上,鼓励发明创造、改革商税使之成为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全国基建的推动,以及最重要的,对科学研究的开创之功!
李馥能够想象,只要这些举措能够真正延续下去,她爹在史书上的形象,恐怕还要超过她爹本人的偶像——他们老李家上一个明君,太宗皇帝。
所以说,保住她爹的晚节,才是感人至深的大孝!
八妹完全不知道她无良的七姊姊已经想到了哪里,在李馥的魔爪下,八妹还能严肃地点头,“……是哇,”她任由七姐继续揉捏她的脸,“这是哦接哈来想做的事,我知道的还很有限,但是继续写作、继续思考,继续表达……会有更多人加入进来的。”
李馥点头赞同她已经在亲身实践这件事的妹妹,开启民智是一件漫长而艰苦的事,她在做的基础教育是一方面,而小八在做的,针对政府权利义务的分析、以及社会阶级的启蒙又是另一方面。
“所以,小八你就继续做第一件事,时刻保持警惕,同时让更多人也警惕起来……你七姊姊我呢,就去搞定怎么万一,怎么一旦的问题……”
八妹继续点头,即便她七姐承诺的是怎么让皇帝提前退位的问题,她也完全相信她七姐能够做到。
“好,七姊姊,”她说,“到时候我们在宫外再见面。”
“嗯,我们宫外见。”
李馥还去见了丽妃一面。自从武惠妃正式掌权以来,丽景殿就越发冷清,不过丽妃娘娘的生命力很顽强,李馥看她对此接受良好。只不过,自从王皇后“去世”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不那么好,甚至偶尔还会一笔一划抄抄道经。
明明,她字写得烂极了。
在丽妃狐疑的眼神中,李馥和她云遮雾罩地聊天,李馥从天界的法宝讲起,说到天帝出巡时乘坐的指南车,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法宝,能够瞬间跨越极远的距离,在凡人看来的天堑、绝路,对于指南车而言,也不过是一个飞行或是穿墙的工夫罢了。
“……又因为,指南车是用建木的树枝做的,所以有人说,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将仿造的指南车模型挂在一棵高大笔直的树上,就能借用到那辆法宝的力量,绝境就会出现转机。”
“呵呵,你不会告诉我,你刚才拿出来玩的那一辆木头玩具,就是你说的,仿造指南车的模型吧?”
“咦,娘娘原来也听过这个传说?要不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分明就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四轮马车!你真以为老娘没见识吗?!”
“哎呀,娘娘这就是您孤陋寡闻了,”李馥笑眯眯的,手上还推着那辆她在谈话中途时拿出来把玩的小车——正如赵丽妃指出的,这个模型做的,明明就是一辆现在再普通不过四轮马车,如果让一个近几年在长安城里生活的人来认的话,还能认出来,这就是公共马车的形制。
正是多年前,庞帆送给李馥的那个小手工艺品。
“指南车真的长这样啊!这可是非常难得的复原模型呢!娘娘看看这车轴、这车底盘上的伏兔,这车顶上多出来的这一块,娘娘以为是手艺不精才刻成这样的吗?不是的!这就是真正的指南车和普通凡人的车马不一样的地方!是法宝特有的力场盾、反重力装置和穿透射线发生器啊!”李馥一本正经地鬼扯。
赵丽妃顺着李馥的话看了看,她并不太清楚普通的车的构造是什么样,再加上从李馥嘴里说出来的名词过于奇葩,她一时竟然将信将疑起来。
李馥看她好像有点信了,她手一挥,迅速将所有庞二郎当年手艺不精,于是犯下的结构错误全部当做“这就是指南车真正的样子!”这个结论的证据,并突兀地话锋一转:“……我看娘娘这里有一棵杉树,长得真是高大笔直!”
说到这里,李馥就闭嘴了。在赵丽妃若有所思的眼神里,李馥笑而不语地应付了她的几次试探,又在最后将那辆模型车送给了她,之后就离开了丽景殿。
希望
丽妃娘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李馥想,对于太子二哥,李馥自认没什么能做的,如果要插手,也要谨慎分析当时的情况。
但是对于赵丽妃,她便可以提前做一些安排。她和赵丽妃说这些,只是希望当她面对太子可能被废的情况之时,不要脑子一热就去和皇帝硬刚,然后把自己搭进去;还是放一个信号,让奚太监看看有什么是他们能做的。
说不得,到时候李馥又要接到一个偷运妃嫔出宫的任务呢?这也是说不准的。
干完这些,李馥还再次整理了一遍将作监以及各处研发实验室的研究制度,关于具体的项目,李馥早就没什么能插手的了。所以她一直在对将作监做的,其实是打造出实事求是、讲究科学方法的整体体系,再为他们培养出业务骨干,骨干再培养各个项目负责人,负责人再培养每个组里的新人……
这样生生不息,就能保证团队能一直有攻坚项目的能力。
她还顺便关心了一下在深山里挖矿的李林甫李少匠,说起来,李林甫在深山里,实在是错过了许多在圣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前一段时间,将作监的另一位少匠李元纮,就因为将作监这些年在炼铁,以及改进水力冲压制造板甲的贡献,在为北面将士论功行赏的时候领了个大功劳,被她爹亲口提起,散官连升数级,成了银青光禄大夫。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年,李朝隐已经有些干不动了,而李元纮就是最可能接任将作大匠的人选。
有这么多事要忙,哪怕王训就在长安,李馥也几乎都没有机会和他见上几面,不过好在还有姐姐们的婚事,他们抓紧时间在婚礼上多说了两句话。
“……接下来是去瓜州?唔,瓜州在哪儿来着……”
“在阳关以东,沙州以西,进出玉门关的商贾时常在此停留。不过若是吐蕃进犯,瓜州和沙州,就是玉门的屏障,是抵御吐蕃的第一线。”
“……我看他们不敢,你们别打出去才是真的。”李馥做了个有些夸张的表情,像是在为瑟瑟发抖的吐蕃人代言。
王训的眼里泛起笑意,同时也没有错过李馥用这个表情掩饰的担心,他将这份暖意藏在心里,又认真说:“说真的,圣人未必没有这个意思,而我等这个机会……也已经很久了。”
李馥一时被他看得想要傻笑,一时又明白若是和吐蕃开战的严肃性,这时二姐忽然走过来,“我必须打断你们一下,”她说,端着酒杯的手状似无意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这里有人在注意你们呢。”
李馥心里一跳,她看见王训同样面色一变,他们在二姐的掩护下往她先前暗示的地方看了一眼,出乎李馥意料的是,她看见了高力士高阿翁的身影。
“……不会吧,阿耶又开始了?”李馥迅速联想到,若这是高阿翁受了别人的吩咐特地关注她,那就只能是她爹的意思了。
二姐让跟着自己的人去取了几碟果子,又挥挥手让他们不要傻站着,这样更惹人怀疑,“我看是,小七你不是在宫里露了马脚吧?我知道阿耶已经怀疑过一次了,你想出宫嫁人的事。”她看了李馥一眼,李馥觉得自己被二姐批评了。
“那次还是误会,也算是过去了,但现在既然不是误会,你们就最好再小心一点。”
李馥的心跳陡然加速,她环视一眼,在场的不少宾客已经开始唱歌跳舞了,他们游走在热闹的边缘,原本不该惹人注目。
看来,高阿翁很可能是特地留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