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女子全是肖涟杜撰,怎敢让刘管事去问,肖涟急忙阻止道:“算了,你别问她了,我听这一席话,只觉晦气。刘老哥也少掺和这事,省得给自己惹来不快。放心,只要家父同意,养蟹之法永远作数,小弟还想给连家找个好靠山。至于女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哈哈哈。”
刘管事跟着笑起来。
二人商谈过,肖涟便起身告辞,刘管事非要相送。
二人快走到门口时,肖涟却见一矮壮男子背着一位红衣女子快步从不远处经过。
肖涟下意识打量一眼,只见女子打扮艳丽,衣衫裸.露而单薄,在寒冬里显得极为不合时宜。
匆匆一瞥,肖涟只觉此女子甚为眼熟,却想不起具体在哪见过她,便多看了一眼。
见状,刘管事笑笑:“那是怡香楼的牡丹姑娘。不过连老弟可千万别动心。那位现在得侯爷亲近,连老弟可别因小失大。”
“爱美之心,爱美之心。见到漂亮女子,总想多看两眼。”
肖涟打哈哈,心里却嘀咕。牡丹,是那天从春风楼逃出的牡丹!她怎么又到了怡香楼呢?
眼下他没别的办法,恐怕得去会会这个牡丹。不是说了,她得侯爷亲近。兴许她能知道些刘管事不知道或不愿意说的事。
那男子是怡香楼的龟奴,必背惯了人。二人没说几句话,那龟奴便背着牡丹不见了踪影。
肖涟忙与刘管家告别,便出侯府上马车,托辞回去有事,实则追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龟奴两条腿,终抵不过马的四条腿。没一会儿,马车就追上二人。
肖涟掀开一侧帘子,准备叫牡丹,牡丹却不经意转头与他视线对望。
牡丹诧异地眨眨眼,神色变了几变,之后好似下定决心似的,她悄悄伸手指指不远处一个幽深的胡同,朝他眨眨眼睛。
肖涟恍然,牡丹似乎也有话想对他说,便令车夫驾着马车带他先行一步。到地方后,他下了马车,静静等着牡丹到来。
第39章
不多时,巷口便出现那道红色的单薄身影。
牡丹不知是怎么与那龟奴说的,此时她一人前来。
等她走近,肖涟却见牡丹双膝一软,就跪在自己面前。
肖涟大惊,连忙上前想扶起她:“牡丹,你这是做什么?”
牡丹稍微躲开肖涟的手,固执地不肯起身。她微抬起脸,眼中含着泪:“恩公,牡丹并非故意,你原谅牡丹。”
肖涟不知发生什么,但却着实没被人跪过。他一见此情形就觉头大,连忙加重力气,把牡丹从雪地中扶起:“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本就没生过你的气。怎么了?你慢慢说。”
他以为牡丹在说当日她不告而别的事。
牡丹顺着他的力道站起,看看不远处的车夫,似有所顾忌,微微拭泪道:“这里风大,恩公我们进马车谈。”
肖涟同意了。
车夫把车驶过来,而后远远站到一旁。
肖涟示意牡丹进马车避风,为避嫌他却转身坐在车夫位置。他微微转头,对着马车问:“怎么了?”
马车里,牡丹幽幽的声音传来:“世子,你终于还是回侯府了。可牡丹不是有意欺瞒侯爷,你要相信,我本意是为你好,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竟被牡丹认作侯府世子?直觉告诉肖涟,这里恐怕有些他不知道的事。他也没吭声,想听牡丹说出更多。
“世子?”兴许是肖涟没回话,牡丹看不见肖涟表情,心里有些打鼓。
“你说,我听着。”
车厢里,牡丹犹豫一下。可经历那天白沙江上的事后,她自认对肖涟还是有了解的。权衡利弊后,她张口:“自那日分别……”
肖涟一直没插嘴,他静静听牡丹说话,终是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牡丹那日走后,辗转来到姜城住下。在这里,她的孩子生了场大病,要花费不少钱。她手里只有白骄给的那锭金子。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个个都需要钱,她却没别的本事挣钱,只能坐吃山空。
她无奈,只好再度投身风尘。但这次她学了乖,提前与怡香楼鸨母告知孩子存在,商量好若将来孩子平安长大,她又没被赎身的话,就让孩子在这做个龟奴,也算给他一碗饭吃。母子二人就这样在怡香楼安顿下来。
她那日扒下肖涟肩头衣物,发现那花瓣胎记,觉得好看,也有样学样纹了一个上去,谁知怡香楼的酒客很吃这一套。牡丹虽新来,但模样俊,年龄又没那么大,并不门庭冷落。
那日江胥,也就是现在忠宁侯府的主人,也来这吃花酒。正是牡丹作陪。
之所以说江胥是侯府主人,却不说他是侯爷,便不得不谈谈这忠宁侯爵位的来历。
这里属大梁。当年忠宁伯随开国皇帝打天下,居功至伟。可皇帝之后就卸磨杀驴,找由头收回功臣们手中兵权。
忠宁伯有感于功高震主,生怕会被赶尽杀绝,于是自请上交兵权。皇帝有感于其忠心,便将其提升为忠宁侯,只要忠宁侯府不犯滔天大罪,便永不剥夺爵位,以示皇恩浩荡。第一代忠宁侯恰巧只有一个女儿。皇帝特意网开一面,表示此等情况可惠及外孙。
眼下与当年极相似,老侯爷只有独女,便为独女榜下捉婿,捉的就是江胥。独女善妒,但江胥对夫人极好,从不纳妾。二人育有一子,取名江业。
老侯爷见赘婿疼独女,侯府又后继有人,立江业为世子后,就放心把侯府交给江胥。老侯爷走后,世人尊称江胥一声侯爷。但真正侯爷之位,还得等江业成年后继承。
忠宁侯没有实权,是只拿钱不干活的虚职。江业自小得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养成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不久前,江业被狐朋狗友撺掇着驯马,却不慎坠马而亡。
其母伤痛欲绝,竟也得急病去了。他们一去不打紧,却断送忠宁侯延续百年的根。
眼看侯府不日就要被收回,江胥一个赘婿没有回天之力。他苦闷难当,便来怡香楼喝花酒,来温柔乡找那解语花。
当时恰是牡丹服侍江胥,江胥喝得醉醺醺,吐出这许多话来。
谁料后来江胥看见牡丹肩头纹身后,便一把抓住牡丹,问牡丹从哪里学来。
牡丹便说是见白沙镇一男子身上有这胎记,觉着好看,就纹上了。
江胥听罢这话又哭又笑,脸色可怖。
牡丹还以为他是寻仇,思及肖涟对她有恩,又只是一介船夫,怎么也斗不过侯府。江胥追问此人外貌身份,她便含糊面貌,只说是许久前在白沙镇见过此男子,不知其身份,看面貌十几岁。
牡丹含糊其辞,以为能蒙混过关。
谁料,没多久江胥就找来一个有同样胎记的男子,找牡丹辨认是不是那人。
牡丹有心保肖涟,便认下这人。她被送回怡香楼后,还暗自庆幸自己保住恩人。
哪知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江胥夫人当时生了双生子,偷孩子的恶妇已被找回。眼下侯府要办宴席大肆庆祝。
牡丹这才知她一念之差,竟损了恩人的富贵。
她本想说与江胥听,说自己认错了人。可再一想,封江后,她没法把恩公带来对质。若贸然改口,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这般戏弄侯府,将其颜面踩于脚下,简直不知死活。
看着生病的孩子,她终究胆小,没敢多嘴。
今日牡丹见肖涟衣衫富贵地出入侯府,以为肖涟听到风声来认祖归宗,便求他念在自己也是护他心切,全是阴差阳错,就求他饶了自己母子二人。
肖涟听完这一切,久久没有言语。他心里剧震。
若此话不假,他该是江胥之子,侯府世子,那江辰该是冒牌货。可他转念一想,便觉疑点重重。
父亲明知自己与林娘的存在。十六年前,他还与自己相认过。若牡丹的话为真相,父亲合该那时就把自己迎回侯府去。
若刘管事的话为真相,林娘偷自己准备赌一个富贵,自己那么小,林娘没把自己养熟,按理不该天天期盼见父亲。她该躲父亲还来不及,哪会想起父亲就暗自落泪。
此事另有隐情,定有人在撒谎。
侯府情势未明,所谓认祖归宗还是算了。这么久以来,父亲没给过他一天父爱,又是导致母子离散的元凶,他不会与之相认。
况且若他真能认祖归宗,等他一死,忠宁侯爵位同样会被收回。他虽与父亲没有感情,却没必要扰了他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