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暗自吐槽:大概自己没有得奖的命吧,前世参加那么多次抽奖活动,连盒纸巾都没赢过,北宋的奖品虽然雅致,却还是与她无缘,正要放下走开时,却见先才赏灯时在她旁边的白衣少年驾着马车赶过来,笑着问道:“小娘子要找的可是这个桃符?”
云娘心下诧异,未及答言,青禾抢先道:“正是,你从何处得来?”
“方才慌乱之中,我见小娘子将桃符掉到地上,便顺手拾起,如今物归原主吧。”白衣少年笑道,将那桃符递与青禾。
云娘细看那白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星目,头戴软翅幞头,风神俊朗,神色间极为温和,面色不由一红,须臾方从容敛衽道:“多谢这位郎君。”说罢领着青禾匆匆而去而去。
此时鼓声响了三下,宣德门城楼上小红纱灯顺着滑索滑至半空,大家都知道皇帝已经摆驾回宫了。片刻,听见城楼外击鞭声起,山棚和城楼上下,数十万灯烛一时全部熄灭,都人成群结队,都向南去游相国寺了。御街四周立即安静下来。
白衣少年颇为感慨,忍不住吟道:“正月端门夜,金舆缥缈中。传觞三鼓罢,纵观万人同。警跸声如在,嬉游事已空。但令千载後,追咏太平功。”他看一旁的仆从一脸茫然,笑着解释道:“这是王安石追咏上元之作。若千载之后,百姓尚能追忆此时太平,也算是我朝的盛事了。”
灯火阑珊处,白衣少年隐隐看到地上有东西在闪烁,忍不住问仆从:“那是什么?”
仆从忙上前捡起递给他:“是一支簪子。”
白衣少年接在手里细细查看,原来是一支灵芝纹水晶簪,样式简单却不失清雅,隐隐还带着一缕梅花的香气。
那仆从笑道:“小的看得清楚,是刚才那位小娘子失落的,他们刚刚离去不久,不如小的再追上去原物奉还?”
白衣少年看了仆从一眼,轻轻一笑道:“不必了,”把簪子藏入袖内向宣德门方向行去。
回到家中,云娘才发现自己的簪子又遗失了,她不由感叹出门前没看黄历,今天注定要遗失物件。虽然赢得一枚桃符,却失去了水晶簪,在青禾看来,这简直是得不偿失。
二人感叹了一阵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青禾笑道:“依我看,竟是娘子莽撞了些,刚才在御街上观灯,奴婢看得清楚,若非那位郎君相让,娘子是赢不到桃符的,而且人家还特地捡到桃符交给娘子,应该好好相谢才是。”
云娘也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强词反驳道:“明明是我反应快,先一步猜到答案的,算不得他让我。”她总觉得那少年的目光灼灼,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
第5章 芙蓉别殿漫焚香
自从到了晏府,云娘与晏几道日日出门游逛,着实过了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这日午后,原想去大相国寺买些旧书,淘些古董。却见二姐富真娘遣人来找。因富丽娘早嫁,富真娘又比云娘年长许多,一向是将小妹当做女儿教养的,云娘对姐姐颇为忌惮,听说姐姐来唤,忙急匆匆去了。
来到冯府内室,却发现除了姐姐,连自己三元及第的姐夫冯京也在,不由得心中纳闷。却听姐姐轻斥道:“三娘,我听说你和小舅近日时常出去游逛,小舅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不但不劝阻,还跟着一起胡闹,实在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
一旁的冯京摆摆手道:“闲话休提,这次叫你来,是有话要告诉你。蒙陛下圣恩,授岳父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日就要进京。刚才宫中太后也传来口谕,召你进宫陪伴宝安公主读书。”
云娘心下一惊,实在没料到自己会入宫,忍不住问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冯京摇头:“太后定下来的事,自然是不能更改了。三娘,你自小受你姐姐教导,我也比你年长许多,一向把你当自家子弟看待。如今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云娘亦肃容道:“云娘一向敬重姐夫,姐夫请说。”
“富家女儿自小延师读书,还记得《礼记》谨言慎行的道理吗?”
“记得。”云娘垂首道。
“你说说看。”冯京的目光扫向云娘,不怒而威。
“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云娘轻声答道。
冯京神情肃然道:“你知道就好。如今你就要进宫,更要谨言慎行,否则不但会毁了自己,还要累及家人。这其中的道理,务必要仔细参详。私自游逛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正是这道理”,富真娘插言道:“今日起你就搬到我这里,好好学些针线规矩吧。”
接下来的日子云娘除了每日学做针线,宫中还派来一位老嬷嬷教习规矩,日子过得极无聊。
云娘入宫是二月初一,北宋皇宫的规制虽不如前代宏大,但古朴厚重,自有一番威严气势。此时天色已晚,落日沉落在宫墙边角,赤金的颜色照亮了人的双眼。早春的晚风还着寒意,掀起云娘的朱色褙子,云娘心下一片茫然,宫门似海,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到亲人呢?
由右掖门进入,向东去街北廊是枢密院,然后中书省、都堂、门下省、大庆殿依次映入眼帘。这是整个帝国的行政中心,虽然已是傍晚,依旧灯火如昼。经过外廊横门,一名内侍迎上来道:“请富娘子下轿,百官趋朝也是在此下马。”于是下轿步行,经紫辰殿、庆寿殿,过迎阳门,终于到了后苑。
内侍领着云娘在一座重檐九脊顶宫殿停下,指点道:“这是宝安公主的居所,公主正在圣人处请安,一会儿自会见到”又指着旁边一座偏殿道:“这是娘子的住处,老娘娘特地吩咐提前收拾好,就等娘子来呢。”
云娘细看自己的屋子,虽是不大,但也安静整洁。只是宫院比民间房子深,屋檐也伸得长,阳光照不进来,却是有些寒冷。
这时有一名宫女进来送水,云娘忙上前迎接,那宫女展颜笑道:“我叫暖玉,大娘娘打发我来伺候娘子,以后咱们就住一起了。”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替云娘收拾行李,叠被铺床。云娘仔细看暖玉,虽然姿色不十分艳丽,却是干净爽朗,便有几分亲近之意,笑对暖玉道:“劳动姐姐了,我和你一起收拾。姐姐以后可叫我三娘。”
暖玉笑道:“我来就好,娘子无需如此客气。日子长了娘子就会知道,大娘娘、宝安公主都是极亲切的人,很好相处,娘子会喜欢上这里的。”
云娘看她说话直爽,笑答道:“姐姐说的话我记下了。不知姐姐以后歇在那里?”
暖玉笑指着旁边的一间耳房道:“我就在那里安歇。”
云娘忙道:“那屋子太阴暗窄陋了,姐姐不如把床摆在偏殿里吧。”
暖玉笑道:“主仆之礼不可废,我不能不懂规矩。更何况,我现在有单独的屋子,比起以前和五六个宫人挤在一起,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云娘这一路走来,也发觉北宋的皇宫占地不大,大概也就相当于前代节度使府邸的规格,特别是后苑,空间更是逼仄。宫女能拥有独立的房间,算是十分难得,也就不再坚持。
因带得行李不多,片刻功夫便已归置完毕。云娘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香炉拿出放在床帐里,正要准备和暖玉一起喝茶小憩片刻,忽听内侍传报:宝安公主赵妙柔来了。
话还未了,就见走进来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梳双寰,身着玉色对襟衫,淡紫色褙子,黄色妆花织金百折裙,显得活泼明艳,笑问:“你就是富家娘子?”
云娘忙起身参拜,赵妙柔拉住云娘手道:“不必多礼。翁翁素来敬重富相公忠义,爹爹亦深知富相公为社稷之臣,此次特召入京为相。大娘娘对我说,富氏家学渊源,令姐在外命妇中甚有贤名,因此特请娘子入宫与我一起读书。娘子和我此后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便是我有不懂或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娘子多多指教。”
云娘暗想:北宋果然是士大夫的乐土,便是她一小小女子,因为父亲的原因,也深受皇家礼遇。忙道:“妾自知浅陋,又不识宫中礼仪,公主和柔正顺,恭俭谦仪,妾唯有朝乾夕锡,助公主以成懿德,方不负娘娘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