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梁若箐迈着疲惫的步子拐进小巷回家。
路灯年久失修,这段黑黑的夜路无人路过,只有她空寂的脚步声,显得异常可怕。梁若箐加快步子,突然间,听到了两重回响。
她浑身一僵,不停安慰自己大惊小怪,对方可能就是个路人,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她胆战心惊地发现——背后的脚步声也加快了。
这下她慌了神,疾步往前走,快绕到拐角时,她偷偷摸摸侧过脸,想看清背后,却不偏不倚地撞进了隐秘的镜头。
她身后,竟是个手拿相机、一脸尴尬的高个青年。
梁若箐一怔,松了口气,凶巴巴地逼问:“你在偷拍我?”
青年连连摇头,像一只拨浪鼓。
“那你给我看相机。”
那人咬着唇:“你千万别误会,我拍你没别的意思,是主编让我抓拍图片,报上用的……”
“你知道什么是肖像权吗?!不经我允许跟踪偷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个不入流的网站小报,想拿它去做不正当的用途!”
青年被训得头一缩一缩,揣着相机包手足无措,披着星辉,遮住了面目,梁若箐一个恍神,从他的剪影里看到了当年的谢威。
当年的谢威就揣着个相机包,在校园林荫密布的夜里偷偷跟在她身后,被她发现。
他尴尬地把相机挡在脸上,支吾地解释,说自己就是想拍个人像作业。
他当时在班级里存在感很低,平凡的五官,中等成绩,唯一能看的就是身材,瘦高,穿白衬衫只亮个背影,就能迷惑一票人。
梁若箐却看中他的存在感极低,和他套近乎,让他帮忙偷拍周臣的照片。当时谢威的表情极为诡异,他说:你暗恋他?
她一脸羞涩又尴尬地点头。结果没过几天……谢威就甩给她一叠看了让人完全笑不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光线昏暗,但依稀可辨周臣的脸。他从背后抱住一个女生,而那个女生,是一班的容笑琪。
梁若箐死死盯着照片上登对的两人,翻过来倒过去,终于相信自己的眼睛,眉头狠狠打了个死结。她抬起头就看到谢威也摆着一张纠结的苦瓜脸,不禁觉得好笑。
“你也难受啊?”
没想到他犹豫了下,点点头。
“喔……我明白了。”梁若箐高深莫测地仰头看着谢威,“你是不是也暗恋容笑琪?”
他咬着唇装哑巴,但从那难为情的表情里,梁若箐就洞悉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我都告诉你我喜欢周臣,你害臊什么。”她撇撇嘴,略一思索,唇边忽然绽开阴险的笑,“既然这样,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极爱你,直到老,也欠缺回报】
梁若箐打开QQ,找到谢威,把制定的计划发出。
“我去找容笑琪出来,你约周臣。行程我都写在文件里了,你仔细看看,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搞破坏。”末了附赠了一个金馆长的表情。
“沉默的兔子”,也就是谢威,只回了一个简洁到不行的“哦”。
什么啊这小子,对这计划居然一点都不上心。
她不禁开始担心,谢威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搞不好会帮上倒忙,他从哪方面看都不及周臣,怎么看最后都会成为周臣的陪衬……
结果,她的预感真的灵验了。
四个人约在游乐园碰头,这里的鬼屋是出了名的“有去无回”。她计划进去的时候谢威就保护荣笑琪,而她就可以小鸟依人地霸占周臣。
黑灯瞎火最容易酝酿感情嘛。
梁若箐偷偷挪到谢威身旁,撞了撞他肩:“等下进鬼屋就看你的了。”谢威默默无言地凝视了她一眼,说不出的……悲壮。
走进黑漆漆的鬼屋后,梁若箐瞅准周臣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把谢威推到容笑琪身边。但是没走几步,一个骷髅头从天而降,某人居然发出极其可怕的尖叫,抖着身体拉上了她的胳膊。
梁若菁震惊又无奈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谢威,目送着荣笑琪得空攀上周臣,催他往前走。
她眼前一黑,怒气冲冲地压着声问:“你在搞什么?”
谢威楚楚可怜:“我怕鬼……”
“你为什么不早说!”梁若箐咬牙切齿,不甘心地看向走在前面姿势亲密的两人。突然一个无头马面杀出来,她毫无防备,吓得一头扎进旁边人的怀里。
电光石火间,她的腰被轻轻地环住了,温暖的触感令她有片刻分心,只是……那双手还在害怕地微微发颤。
谢威苍白着一张脸看着她,故作镇定地说:不怕不怕。
内心的郁闷突然间烟消云散。
她扁着嘴说,下次别再逞强了。你看,计划就这么失败了。
出了游乐园,荣笑琪忽然提议去唱k。梁若菁一听脸都绿了。她天生五音不全,能把《董小姐》唱成《董先生》,但是如果不去,又扳不回面子。她只能寄希望于谢威,偷偷问他:你唱歌好不好啊?一定要比过周臣,让荣笑琪对你刮目相看!
谢威顿了一下说:一般般。
梁若箐眼前一黑,知道又没戏了。
但她根本没想到,谢威所说的一般般,足够秒杀许多麦霸,包括周臣。
他点了一首《暗恋的习惯》。灯光暗下,黑暗里除了叮叮咚咚的前奏,还有少年好听到不可思议的歌声,像盘旋在耳边的风,温柔骚动。
他侧看着容笑琪,淡淡唱道:
你与他一早是赤/裸的故事,可惜我错放了的心事。
极爱你,直到老,也欠缺回报。
梁若菁盯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缺了个口子,风从耳朵钻进心里,刮得人眼眶想要“下雨”。
【你说谁没教养】
唱K结束后,梁若箐的心情很糟糕。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刚刚自己也被迫唱了一首歌结果在周臣面前丢脸的缘故。
四个人在岔路口分开,她找了家沿路的排挡坐下,向老板要了三瓶北冰洋。
气泡源源不断地灌进嘴里,心像被二氧化碳包围腐蚀……一阵酸楚。三瓶汽水下肚,她狼狈地打着气嗝,毫无形象地准备付钱,惊天霹雳地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她的钱全垫付了唱歌钱。
梁若箐一边打嗝一边保证:“不、不好意思,我现、现在就回去拿。”
店主凶神恶煞:“骗谁呢,你一个小姑娘还想赖账,有没有教养啊?!”
梁若箐顿时脸色一变,想和店主叫板,一双手忽然按住她的肩头,打断了她被羞辱的愤怒。她转过头,是谢威。他很严肃地问店主多少钱,二话不说就掏出钱包付钱,然后拉着她的手走掉。
梁若箐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嚷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谢威停下来:“你还能走吗?”
“不能走又怎样,你背我回去吗?”她嗤笑。
不料谢威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
梁若箐微微讶异:“……我开玩笑的。”
“上来。”胆小软弱的谢威此刻蹲在地上,异常固执。
她撇撇嘴,晕眩着攀上他的背脊。谢威真的好瘦,她贴着他的背,甚至可以感觉到两片凸出的蝴蝶骨。他就这么单薄地背着她,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你怎么没有回家。”
良久,梁若箐听到谢威轻轻出声。
她打着气嗝嘟囔:“我不开、开心。”
谢威立刻明白她为什么不开心。
“……其实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他。有时候放下,或许你会看见……”
“看见新的幸福?”梁若箐不以为然,“胆小鬼的说辞!”
谢威好像默认了,安静的夜色中,他轻飘飘的叹息被抹杀在车鸣下。
谢威背着她走到一半,梁若箐实在不忍心欺负他,毫无防备地跳下来。他虽然没说累,可背上的汗早出卖他了。
终于回到家的时候,梁若菁惊讶地发现窗户亮着灯。平常,那永远是黑的。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用力揉了几下才确定没看错,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沉重地打开家门,一个中年女人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
她视若无睹地绕过那女人,却被那女人叫住。
“你怎么一身酒气?还这么晚,你平常都这样?”
梁若箐冷笑:“和你有关系吗?”
“我是你妈。”
梁若箐狠狠捏起拳头,冷静地回答:“那个和别的男人结婚又生了个儿子的人是你吧,我不记得我有过这个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