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凝视着那副画,动了动嘴唇,眼睛像浅水瑶曾经养过的小兔子,红通通的。她朝浅水瑶做了个手势,她认得出,那代表了感谢。
温寒倒是很惊讶:“你也知道阿灵的腿要做手术?她的脚很快就可以走。”
浅水瑶莫名其妙:“做手术?”
温寒点头:“联系到北京的医生。过几天就动身。”
“……那多久回来?”
浅水瑶紧张地问,盘算着在自己开学前还能不能见到温寒。
结果温寒摇了摇头:“来这里就是散心,住挺久了。”
一道霹雳闪过头顶,他委婉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再回来。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之前那么兴致昂扬地规划是为了什么,虽然她已经不奢望也不想插足在他们中间。但他根本没有将她纳入未来的计划里,他要走还是留都和她没关系的突变,还是让她觉得钝痛。
他连一个远观的机会都不曾留给她。
浅水瑶掏出纸,有些手抖地写下:“那祝手术成功!”
一场好好的生日宴会就成了送别会,她假装自己笑得很开心,不停地吃吃吃,大半个蛋糕都是她解决的。要离开的时候嘴角都笑到抽筋。
温寒送了她一段路,冲她挥了挥手,离别前竟然张口说。
“小孩,路上小心。”
【遇到你,耗毕生运气】
浅水瑶掏了掏耳朵,瞪着温寒,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刚的声音……好像是从温寒嘴巴里发出来的。温寒莞尔笑:“刚刚是我说的,我会说话。”
“哈?!”
千言万语,只有一个大大的惊叹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我不是聋哑人,但阿灵真的是。和她在一起后我就发誓要像一个聋哑人一样生活。现在我们要走了,不想再瞒你。”
“所以那天的话……你听到了?”
这是浅水瑶的第一个反应,接着又明白过来,温寒居然为了阿灵刻意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聋哑人,好让她不会觉得自卑。这看似没有必要的举动却像某种无言的承诺:无论她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奉陪。
这样云淡风轻却缱绻万缕的温柔情深,击得浅水瑶措手不及。
她甚至想,世界上她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人像温寒那样。她有幸遇到了,却已经耗费了毕生的运气,只能够与他擦肩,却无法与他并肩。
“听到了。”温寒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但一个小孩的戏言,我还没放在心上。”
浅水瑶喉头一阵酸楚,逸出苦笑。
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好好正视过自己微小却博大的爱意。她不在乎他喜欢的是别人,她只祈盼他能感受到,她的喜欢从来不是轻佻的,她曾认真地计划用孤身一辈子去实现这份喜欢。
可他从没有认真审视过,只是举重若轻地视之无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径直塞到她手中:“拿着。一开始注意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个小孩太喜欢吃糖了啊,比阿灵还喜欢,她可是对糖痴迷到牙蛀了好几颗的程度。”
浅水瑶此时心里已经麻了。
“所以你才开了糖果店?”
温寒点点头。
她很想笑,她当初还疑惑温寒这样的人怎么会对糖果感兴趣呢,一切都迎刃而解。阿灵在他心上的分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就像拳击比赛的最后一拳,重重落在面门上,痛得再也起不来。
浅水瑶这回没有再大呼小叫,平静地转移了话题:“具体什么时候走呢?我来送你们。”
他说后天,然而他骗了她。
第二天,浅水瑶在杂货铺的柜台前发现了一个麋鹿玩偶。是那天灯火全熄,他来不及替她打落的那一只。
麋鹿玩偶上面粘着一张字条:小孩,送给你。我们今天就走了,不想让你来送,以后读书加油。
她猛地抱紧玩偶就往小镇的车站跑,那里空空荡荡。她又跑去糖果铺,紧闭着大门。隔壁的店主跟她说,这间店已经被盘走了。
在夏末快结束的时候,她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生活。恹恹地坐在杂货柜台前,再也没有在雨天看见过那样一个男人,好看得能令天地失色。
而他留给她的,只有那个装过萤火虫的玻璃瓶,麋鹿玩偶,一颗糖。她珍存着那些,离开了小镇,从此都不想再回去。
但在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她还是回去了。
她还曾经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想在糖果铺对面盘一家店,在他对门住到老。但糖果店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家餐馆。当初她想守候的店和人,全都不在了。她还向隔壁的店主打听,甚至还猛地萌生想去他所在的城市偷偷看他的念头。但她又很快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原是她的胡思乱想。天大地大,若非温寒有意重逢,她哪那么容易找到他。至此她才恍然察觉,他们是真正地天涯两散。
浅水瑶怔忪,彻底觉得释然,以及说不上来的难过,好像嗓子都哑掉。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年无月无灯的小镇,温寒笑容清浅,提着萤火来到她面前。她当时想,就算全世界再也不会有日出,小镇永远停电,只要这个人能一深一浅地踏着泥土路,走在自己身边。
但晨曦总会来,那一点微弱的萤火,总会散。
第8章 过期销售
【师姐是不够新鲜的马卡龙】
天气晴好的四月,武汉的樱花开满了街道。
林梦苔路过武汉大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闲逛了一圈。
樱花树下有一群年轻的面孔,穿着黑白的学士服,勾肩搭背地对着镜头拍毕业照。林梦苔情不自禁地瞟着他们灿烂的笑颜,恍惚中看到一年前的自己,相似的笑容,相似的衣服,就站在那棵树下,留下四年永恒的剪影。
此时此地,当时一起拍照片的人都去哪里了?她不清楚。
但她特别清楚当天大家拍照的每一个姿势,尤其是自己,头歪着,在所有人笑眯眯地看着镜头时,她特别二地看着远处。
因为那一刻,秦朗就站在那里,靠在对面的一棵樱花树下。
他穿着酒红色的皮衣,黑色的长裤,脸陷在帽檐的阴影里。一片粉红的樱花瓣落在他的帽檐上。
她用力地看着那个方向,好像就此能确定他也在看她。
“咔嚓——”一声,快门按下。她狼狈地被拍下遥望的姿势,夹进了毕业相册。多么像一场全无准备但猝然到来,最后又戛然而止的爱情。
青春的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关于秦朗,黑与粉是记忆里全部的颜色。
初见秦朗时,他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而林梦苔已经大二了,已经到了足够被人喊师姐的年纪。
师姐就像是蛋糕店上午烹制的马卡龙,到了下午依然鲜艳,但却失去了摆在柜台第一栏的资格。有太多新鲜可口的学弟学妹们大批上架。
林梦苔和舍友小安感叹时光飞逝,路过食堂时,小安扯住她,指了指社团招新处好奇地说,诶你看,居然有麻将社!
她们一问才知道,麻将社是这学期才新开的,社长是大三的师哥,一本正经地说着麻将社的宗旨是为了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国粹!把她们忽悠地一愣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梦苔乖乖地填了申请表,得知第一次活动的时间是下完晚自修后,大伙儿先去棋牌室搓一把,主要是互相认识认识。
她压根不会麻将,但还挺想学的,晚自修后就和小安一块儿来到约定的地点——校园的林荫道。
那一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迟,夏天调皮地不肯走,夜晚还有暖暖的风。原本光秃秃的樱花居然在枝头爆开了十几朵。
林梦苔百无聊赖地等着,惊喜地看着树上的花,刚想喊小安一起看,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透过花枝,远处有两个男生慢慢走过来。
其中一个带着帽子,帽檐也压不住高挺的鼻梁,嘴角不笑也微微勾起,月光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沉默地走过来,神色酷似年轻的金城武。
夜樱从枝头落下一片花瓣,振聋发聩地落在她的心头。
林梦苔没头没脑地对小安说了一句,我沦陷了。
那个人就是秦朗。
【他从来没有喊过她师姐】
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到了棋牌室,开始四个分一组。因为林梦苔和小安都不会麻将,就跟着社长分到一组。
但另一个坐到他对面的人,是秦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