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也只是一愣,便不再将其放在心上。
朝他点了点头,做全礼数,目光便向着晏芸看去。
她见晏芸只是目光淡淡,晏芸见了她,却恨不能飞扑过来一般。
晏遥接了晏芸,正预备转身,却发现晏绍仍旧站在那里,并没有要动身的意思,便对他说道:“今日有劳兄长送芸儿过来,兄长一路辛苦了,要不要到府中来歇一歇,饮杯热茶再走?”
她这话原本是句客套话,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提醒晏绍,是时候该“走”了,谁知,那愣头青听了,竟是一口应下。
只见那晏绍一作揖,道:“多谢太子妃,我的确有些话,想要同太子殿下说。”
晏遥眉头微蹙,心中不免有些膈应。
她还当人家是个只会读书的愣头青,可实际上呢?人家却在她自个儿挖的坑里等着她呢。
晏绍哪里是不通人情世故?分明是早就预备好了要过来“结交”李玗,晏遥想起婶娘程氏的话,心里更加觉得不舒坦。
只是她刚才既然已经开了口,如今若不请他进去坐坐,自然下不来台,她心想着,反正李玗今日也不知何时会归,做个样子,等一会儿,再将人“请”走,便也是了。
如此想定以后,晏遥便挤出了个笑来,对晏绍道:“兄长客气了。”
除去马夫、小厮在外等候,一行人便进了东宫。
晏芸进门以后,晏遥知她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全无兴趣,便让人将她带去了靠北的厢房。
西苑是李玗那些妾侍所居住的地方,将晏芸安置在那里,自然不妥。
她原本是想让晏芸跟她住在一处,也便于她看管那丫头,李玗却又是不允。
思来想去,也只有靠北的那个小院子合适。
那院子素来清静,大小又适中,她只盼着晏芸能在那里修身养性。
晏绍则被她带去了厅堂,侍女们早早地便备下了清茶,待晏绍与晏遥落座以后,便给二人分别斟了茶。
晏绍微微颔首道谢,举止间,倒不似是个无礼的。
只是一想到晏昭刚走的第二天,婶娘程氏便将魏国公府弄得乌烟瘴气的,晏遥对这一家子,心里头始终落不下什么好印象。
罢了,她也无需想这许多。
晏绍要真是个市侩小人,李玗也自然有法子应对。
晏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喝完了一盏茶,晏绍也不与她搭话,只是垂目而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又一盏茶过后,晏遥本是想劝她这位阿兄归家,谁知,就在这时,门房来报,却说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门房这样说,晏遥那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得咽下。
李玗进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见了晏绍之时,却及时以笑遮掩了过去,朗声道:“听说你要见孤,不知所谓何事?”
晏绍先行了礼,而后恭敬地说道:“臣不请自来,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乡太兴的百姓。”
说完,晏绍又从宽袖之中取出一幅水利图,双手呈给李玗。
李玗接过以后,他又后退一小步,接着解释道:“太兴地势独特,三面地势较高,唯有南面地势较低,靠近徽湖,每到雨水丰沛之时,便容易引发洪灾。可到了旱季,土地却又缺乏灌溉。乡民常常苦不堪言。”
李玗眼中笑意收敛,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晏绍不仅说了太兴目前的地势,缺陷,更细致阐述了解决之法。
若非实地勘察,下了大力气研究,是决计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侃侃而谈的。
李玗一连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都对答如流。
晏遥看着他亲笔绘制的水利图,在一旁听着,暗自称奇,不免对晏绍改观。
“你的想法不错。”末了,李玗称赞了一句,却又话锋一转,道:“只是,却找错了人。”
晏绍一愣神,微微抬眼,小心地看向李玗。
李玗态度恭谦地将图纸还给了晏绍,然后说道:“子安是个有大才的,可这份图,不该交到孤的手中。”
晏绍闻言,脸色大变。
晏遥听了,亦是指尖微颤。
“殿下竟将臣想作了那等谄媚小人!”晏绍羞愤道,“臣手上这副水利图,不是所谓的‘投名状’,更不是拿来待价而沽的!而是真真正正想要造福百姓的!”
晏绍神情激动,相较之下,李玗却是要淡然得多。
他并不理会晏绍对他的误解,只是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既想着要造福百姓,可曾想过,这道折子若是由孤呈递与父皇,修渠之事当受多少阻力?”
父皇素来不喜他“争”功,只要是他提的法子,没来由地便要先疑上三分,看他是不是存了私心。
而李毓和徐家呢?
在那些人的眼中,哪有什么利国利民,千秋外代,眼睛所见,皆是权力纷争罢了,又哪里不会处处设阻呢?
晏绍诧异着,嘴角翕动,喉结上下一动,却说不出话,只是将那幅水利图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倘若你是昨日来,孤便将这图留下了,只是……”李玗轻笑,“只是今日,孤却收到密报,父皇已然拟好了诏书,只等端午一到,便将高阳作为封地赐予五皇子。”
李玗看了惊慌不定的晏绍一眼,又道:“子安若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便该知道,这消息意味着什么吧?路,孤已然是为你指了,子安兄,请吧。”
晏遥目光错愕地看向李玗,难以相信。
那日难得护犊,可才仅仅隔了半月,李临却又突然这般翻脸无情。
她想起那日李玗在殿前的动容,此刻的心便跟被人一把揪了起来似的,隐隐生疼。
他是该有多心寒,才会对晏绍说出这样一番话?
晏绍眉头紧蹙,抿唇深思,几经挣扎后,却终是跪在了李玗面前,将图纸高举过头顶,坚定道:“殿下虽给臣指了路,臣,却只信殿下一人。”
第25章
李玗神色微变,却只是轻笑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又怎知,孤是可信之人?”
晏昭神色一凛,郑重道:“前年黄河水患,臣的家乡亦受波及,殿下身赴前线赈灾之时,臣曾亲眼目睹过当时的场景,殿下不顾危险,带着士兵泡在水中与普通百姓一同抗洪。从那时起,臣便认定殿下是可信之人。”
“只是臣想要修建水渠的想法,在那时还只不过是个构想,到了现在才初具模型。因而对臣而言,并没有什么早一日,或晚一日,只是时机成熟了,便想着要将这图纸呈与殿下。”
李玗一怔,收敛去脸上笑意,伸手接过图纸,仔细收好,又将晏绍扶起。
晏遥面有愧色,先前,倒是她狭隘了。因为婶娘的脾性,便先入为主地将她这堂兄认定成是那投机取巧的小人。
“我见兄长方才都未饮茶,这会儿定是口渴了吧?”说着便要亲手去奉茶。
晏绍忙道:“就不劳烦太子妃了,我既然已将心意告知与殿下,便不再叨扰二位,这就告辞了。家中还有些琐事要等我回去处理。”
晏绍既然这样说,李玗便也不再多留,只是承诺了会将修渠一事认真对待,又吩咐了人将晏绍送出宫去。
晏绍走后,李玗又屏退了左右之人,房门一关,厅堂内,便只剩下了他与晏遥二人。
晏遥打量着他的神色,红唇微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李玗先开了口,“你这位兄长,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晏遥点了点头,却也知李玗是在避重就轻。
她沉默半晌,试探着问道:“殿下方才说的‘消息’,可是福公公透露出的风声?”
“他?”李玗摇头,“福海又怎会亲自出面?是他让他义子卓安,将消息带给我的。”
说到底,福海那只老狐狸,在形势未定以前,亦是不肯轻易显露出偏颇的。
晏遥敛目。
张贵妃受宠多年,对付李临,自然有她的一套法子。
她此前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李临应当对张氏失望厌弃才是,可到头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张氏便俨然又占了上风。
原以为福海既然有意示好,当是个可倚靠的,现在看来,他却也是个隔岸观虎斗的,决计不可能在关键时刻,替李玗说话。
李玗寻了张椅子坐下,把玩着手里头的茶具,突然孩子气般地笑了,“实话同你说,我刚知道这消息时,恨不能直接向父皇请旨,自贬为庶人,索性逍遥快活了去,也好过做那些无谓斗争,让更多人到头来白白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