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李玗讶异道:“可他早已深居山林,不问世事多年。更何况我父皇疑心这样重,二叔又怎会让自己卷入到争储一事当中。”
反对将高阳赐给李毓,在他父皇眼中,便会被打上□□的烙印,李旭闲云野鹤多年,与他又少有交集,怎么可能会为他冒这样大的风险?
“殿下若是信我,不妨……准许我去劝一劝这位二皇叔。”晏遥想了想,又解释道:“晏遥不才,却刚好听说过几桩陈年辛秘。”
李玗没有问她手里到底有什么能让李旭出山的东西,沉默片刻,点头应下。
反正父皇已经厌他至此,就算失败,也不过再给李毓的人多添些话柄罢了。
李玗因而说道:“你只管放手去做,是成是败,都不重要。”
晏遥默默点头。
她如今才发现,不管被如何打压,眼前之人的气血却始终是未弱半分。
哪怕处境再艰难,他身上却也自有一种巍然之势,仿佛能够立于洪流而不倒,登险峰之上而不移。
她看着他,自己的心便也安定了下来。
“对了,国公府那边,你可有人手在盯着?”晏遥忽而想起一事,复又问道。
魏国公与长公主突然逝去,按理,就算李玗不去,她也该前去吊唁,可今早,张贵妃却传来了口谕,说圣上如今尚在病中,多有禁忌,因而请太子妃节哀顺变,着素服,在家吊唁即可。
阙国女子出嫁以后,若要为父母奔丧,的确需要经过家婆同意,如今中宫无人,张贵妃便也算是她的婆婆。
虽说圣上最近痴迷于玄学道术,且魏国公与长公主的真实死因,彼此间又心知肚明,张贵妃这样指示,也合情合理,可晏遥听了,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
这个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张贵妃,如今出来“做主”,必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原先府上的暗线都还在。怎么,你觉得还会出事?”
“说不好。”晏遥皱眉。
那些人为了抓李玗的把柄费尽心思,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牵强的,又怎会就这么轻易地便放下。
李玗却是伸出手去,将她的眉心抚平,“我最是见不得你皱眉。”
说着,他又宽慰道:“你放心,若这件事风平浪静地过去,反倒对大家都好。可倘若那边再想要做些什么小动作,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只需看戏便是。”
晏遥看着他,尚且有些不明白,就在这时,门外却起了声音——
“我有要事,要禀告太子,烦请通传一声。”
晏遥一听,眼中难掩惊愕之色。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不是别人,正是魏国公府的大总管,马先安。
难道,这短短几个时辰里头,竟真的出了事?
第19章
马先安在晏遥入府之时,便已然在长公主院子里当差,他是个办事牢靠的,因而深得李念信任,短短五年便被一路提拔至大总管的职位,府上仆役对他多有歆羡。
可若照时间线推算,李玗当年也不过只有十二岁,正是孩童初长成少年模样,却已有这样深的心思谋划,又隐忍数年而不发。
旁人或许不懂,只道这是少年天才,禀赋过人,可晏遥一路走来,心里却清楚:
倘若平日里走的皆是康庄大道,谁又有那样的闲心去处处设防?
倘若身侧不是万丈深渊,又何须在那独木桥上如履薄冰。
晏遥抬眸,看向李玗,所以她初见他时,看着这双眼睛,才半点也看不出端倪吧。
于年少之时便习惯将心事藏起,悲喜都看淡。
他是如此,她又何尝不是。
“进。”李玗对门外说道。
于是门外婢子便将那门从两侧打开,马先安踏入屋内后,她们又将门从外面关上。
马先安刚想开口,见了李玗身侧的晏遥,又有些迟疑。
李玗因而说道:“太子妃是自己人,有话,你但说无妨。”
“是。”马先安应下,这才将事情的本末娓娓道来。
原来,是魏国公府上的一名仆役,在收拾长公主与魏国公的遗物之时,意外发现了长公主谋逆的“罪证”——
“那是一封罪己书,上面陈列了自己的罪行,并指认了幕后主使正是……”马先安说到这里时,抬头看了一眼李玗。即便是通禀,他终究是不敢说出主子的名讳。
李玗只是轻笑,语气玩味,“那幕后主使,正是孤?”
马先安将头低下半分。
晏遥沉默着。
李念那日将浮萍当做稻草绳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愿去死,又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罪证?这分明就是李毓,或是那张贵妃的手笔。
想来是他们气不过圣上没有选择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趁机废去李玗的太子之位,便索性将此事闹大。这司马昭之心,未免也太拳拳了些。
“这倒也的确说得通。”李玗皱眉作深思状,嘴里却还在说着玩笑话,“毕竟姑母死的时候,孤的确在场,也的确有意,让她自行了断。”
只不过他那时那么做,是为了稳住局势,在那张氏的口中,却可能变成弃车保帅,亦或是企图将所有罪责推给一个死人罢了。
“殿下。”马先安见李玗不以为意,不由地出言提醒道:“那封罪己书,的确是长公主的字迹,据说……二小姐,愿为人证,指摘您的罪行啊!”
物证、人证,再加上动机,看来这回,对方的的确确是不肯放过他了。
李玗以指尖轻抵额头,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对马先安温言道:“先安辛苦了,先下去休息罢。你虽乔装而来,却免不了被那边的人发现踪迹,往后便留在东宫,不必回了。”
马先安心知李玗是在替他考虑,暗桩一旦暴露身份,下场不言而喻,但于他而言,却是早将自己的死生置之度外。
马先安脚步不移,还想再说些什么,李玗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抬眸说道:“你是个能人,不该就那样死在那些人手里。过去几年委屈你了,留在东宫,往后,孤还有别的地方要劳烦你。”
得李玗这一席话,马先安已是喉头哽咽,抱拳郑重地说了个“是”字,便不再多言,转身出了门去。
马先安走后,李玗闭目,指尖轻揉着太阳穴。
晏遥起初不敢扰他,过了一会儿,才关切地问道:“怎么,头疼?”
李玗闻言,睁开双眼,将手放下,正了正身子,说道:“是,也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呼出,才继续说道:“那张氏做了那么多年‘菩萨’,如今却终于是坐不住了。”
晏遥的脑海里于是浮现出张贵妃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她第一次见张贵妃时,便直觉那女人不会只是表面上那样简单,可李玗所说的话,她却还是听不大明白。
“是,也不是?”晏遥问。
李玗这才像是从往事之中回过神一般,侧过脸看向她,认真解释道:“姑母的‘死因’,本就是父皇的授意。他虽行事多有偏颇,却不至于昏聩。责令五哥闭门思过,也就是让李毓一党切勿再插手此事。所以张氏这一回,不但是与我为敌,更是站在了父皇的对立面。”
晏遥默然。
受宠多年,即便每日警醒自己天家无情,却多少还是心怀期许的吧?
张贵妃那样的女人,亦不例外。
只是听李玗话里的意思,当今圣上,却是为爱权柄,远胜于美人的。
张氏苦心经营,到头来却只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
“只是……”李玗说到这里,眼皮一跳,话锋一转道:“他们无端生出这人证物证,父皇此时怕也是下不来台。只怕大理寺的人,现在已经在赶往东宫的路上了。”
“不可!”与李玗的从容之色相较,晏遥看上去却是更加激动了些,她叫道:“大理寺主事是徐家人,你去那里,他们不将你活剥了层皮,哪里肯放你出来?更不要说是秉公断案了,还不是人家一张嘴的事儿?”
李玗反而被她这话逗笑,刚想说句话教她宽心,晏遥却先他一步开口,认真道:“既然你断定圣上的心现在偏向于你,不若我们现在便入宫面圣,请他亲断此案。”
李玗毕竟是储君,如今被扣上的,又是谋逆这样的大案,此案由圣上亲自审理,也合乎情理,不至于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