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段日子,我想接她过来。”晏遥说完,去看了李玗的神色。这事,毕竟是要经过他的首肯才行。
李玗皱眉,显然是不大乐意。
他对晏芸的印象并不好,心知她会是个麻烦精,“你是在怜她无依无靠?”李玗问。
不乐意归不乐意,可若是晏遥坚持,他便也不是不能点头。
晏遥摇了摇头。
她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之人,有时甚至理性得可怕。“我是担心她被人利用,将来对你不利。”
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放在外面成祸害的要好。
“也不是不可。”李玗虽然觉得晏遥有些多虑,但这事在他看来并不是大事,也就不与晏遥争辩,转而劝道:“你多少还是吃些。”
他此前念及晏遥突然失怙,怕她不喜见那荤腥,特地命厨房做了几样清淡小菜,可口开胃。
晏遥闻言,复又拿起筷子,勉强逼迫自己吃了几口。
饭后,仆役们过来收了碗筷,又奉上了两杯清茶。
晏遥捧着那茶杯,抬头看向李玗。
他方才一直在注意着她的情绪,其实细细想来,他这一天经受的,却不比她要少。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半晌李玗才开口说话,打破了这沉寂。
“你为什么回来?”李玗说这话时,眼睛却盯着杯中的茶水,竟然没去看她。
晏遥一愣,然后答道:“我打不过你的手下。”
这是实话。
风霜雪雨四人各有擅长的兵器,而她却只是个会提笔的,连绣花针也拿不稳。
“哦。”李玗点了点头,好像没那么意外。
“你呢?他成日疑你,你又何不将错就错,就这么反了。”换作从前,她绝不敢拿这样的话直接问他。
李玗眼中情绪复杂,一挑眉,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然后答了句:“胜算太低。”
这也是句实话。
“陈彪行那些兵远在西北,想要攻入京城,需途经四州十二府,过五道关口。这些人军需匮乏又师出无名,只怕过不了玉山关,就会被白祗白将军的虎狼之师拦下。”
李玗这样解释道,只是隐去部分信息不提——
那白祗白将军,乃是他的教习老师,亦师亦友。
晏遥“哦”了一声,同样端起杯子,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他以为他不说,她便不知道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晏遥:我总归是要走的。
鲤鱼:不,你不想。
第17章
这朝堂之上的派系,以及明里暗里的那些势力网,晏遥先前瞧过的那本书上,皆纪录得明明白白,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无心去用那些秘闻,翻过几遍记下以后,便将其全都抛之于脑后。
如今,却是不同了。
她想助李玗成事,利用那些辛秘,或许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晏遥放下杯子,抬起头,却发现李玗也正在看她。
两人什么也没说,却像是已然达成了某种默契。
“小姐!”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春杏的声音,她兴冲冲地跑进屋子,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李玗,愣了愣,便立马低下头去,改口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虽说是李玗叫人救了她出来,她理应感恩才是,可春杏见了他时,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地发憷。
“杏丫头。”晏遥见了她,亦是惊喜,站起身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小姐……”春杏到底还是没那么容易改口,她看着晏遥,说到动情处,不禁两眼汪汪,“还好你没事,不然,不然我……我怎么对得起夫人。”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不是长公主,而是晏遥的生母苏娆,要真说起来,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晏遥心知春杏日日自责内疚,心中必不好受,在长公主手下,也定然逃不得苦头,此时也就由着她哭去,权当是释放情绪。
等哭累了,她出言宽慰了春杏几句,这丫头才止住了哭声。
李玗坐在旁边,喉结上下一动,面上却略显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又闷声咳嗽了一下,晏遥却仍旧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他半点。
李玗皱了皱眉,只好主动开口说道:“你今日想必也是累了,当早些休息。倘若无事,孤便先走了。”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
你俩别聊了。
要聊天可以,找我,我有空。
晏遥却哪里想得到这一层?
她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便又将目光移了开去。
来日方长,再者,朝堂上那些事,也并非一时半会儿便能说得清的。
她虽记忆过人,却也需要时间厘清思路才行。
“好。”李玗说着,一步步走到门前,却回过头去,又看了她一眼。
晏遥有所察觉,以为他还有什么未交待的事,正要抬起头来看,他却好像已经又侧过脸,大步向外走去了。
李玗独自一人回到寝宫,不知怎的,他刚才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憋屈。
过去,晏遥见他时,对他全无印象,还将他错认成徐子昂便也罢了,毕竟那时他未曾表露自己身份,又时隔多年,样貌早已发生变化。
可是到了现在,在她眼中,他却仍旧是那般的可有可无。
临睡前,李玗从枕下抽出一块丝帕,上面绣了一对燕子,只不过绣工粗糙,针脚凌乱,看上去还是件未完工的。
其中一只燕子,甚至连尾巴都比旁边那只要短上三分。
这却已然是她“绣品”之中最上乘的一件了。
李玗想了想,嫌弃地将那块帕子攥在手里,然后翻了个身合上了双眼。
梦里,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她亦不是如今这般心事重重、谨小慎微。
-
第二日李玗醒来之时,一睁眼,一摊手,那帕子却是不见了。
他翻身下床,正想去找寻,外面却已然传来了康嬷嬷叫早的声音。
无论上朝面圣与否,康嬷嬷总是十年如一日地要求他按时早起。
李玗粗粗瞧了一眼,见地上没有那块帕子的踪迹,以为是自己半夜松了手,掉在床褥里头了,便对外头说了声“进”。
谁知,门刚一被打开,外面便吹来一阵风。
紧接着,李玗眼睁睁地见到那块白色的帕子就这么从桌子底下一点点被吹到了门口,吹落到了康嬷嬷的脚边。
康嬷嬷低头看了一眼,皱了眉,身边伶俐的丫鬟便替她将那块帕子给拾了起来,恭敬地递给了她。
康嬷嬷见了这帕子上的绣工,眉头皱得更深了,心道这是哪个既不长眼又毫无自知之明的丫鬟,竟偷偷在太子寝宫里放了这样的东西。她都不知该说那人是居心叵测的好,还是蠢而不自知。
李玗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的审美,她还是心中有数的。
康嬷嬷将帕子捏在手里,等她再次看向李玗时,他的脸上已然是一副迷惑模样,康嬷嬷于是料定此物李玗尚且毫不知情,便仔细将那帕子给收了起来,打算过会儿自行审问那些能接近太子寝宫的仆役。
这些小事,便无需让他忧心了。
于是,李玗抬起双臂任人拾掇衣装,又眼睁睁地看到那块帕子落入了康嬷嬷的袖口之中。
“殿下,可以去用膳了。”康嬷嬷说着,退到了门的一旁。
“嗯。”李玗答应着,却心不在焉,经过康嬷嬷时,眼睛还不由自主地朝她那儿瞟了一眼。
他走到膳厅之时,晏遥已然落座,见了他便站了起来要对他行礼,李玗忙制止了她,嘴中说了句“无需拘谨”。
一大早的便遇上那样的事,李玗一路从寝宫走至膳厅,只暗恨自己昨夜睡前忘了关窗。
现在见了晏遥,他的心情才算是转阴为晴。
两人一同用着早膳,过了片刻,外面竟传来了哭喊之声。
那哭声起初只是微弱,后来竟是越来越响亮,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晏遥一愣,看了眼春杏,春杏领会到她的意思,便出了门去打探。
又一会儿,春杏探了消息回来,正要告诉晏遥,看了眼李玗,却又是有些犹豫。
晏遥以为春杏支支吾吾是因为还将李玗当做那阎罗王,便对她说道:“殿下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春杏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是康嬷嬷在太子寝宫发现了一块绣帕,怀疑是哪个丫鬟居心不良,想要勾……咳,异想天开,所以方才才在后院追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