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玗于是毫不客气地开始训斥起了众人,“事情没办妥,就凑在这里闲话家常,自然是你们的不是。”
美人们听了他这训斥,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赧然的神色。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就连晏遥看了,都忍不住要心软了。
李玗却是不为所动。
最奇怪的,还是这些美人最后还都不哭不闹,连句辩驳的话都不说,便乖乖退下了。
于是整个膳厅,除了宛如背景人的风霜雪雨,就只剩下了她与李玗。
瞅瞅他那眼神,晏遥都快怀疑,这位爷不会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所以这样喜新厌旧地将他过去的那几位美妾都给打发走,好和她独处?
不对不对。
像她这样相貌平平,身世不足为外人道,还曾经想要让他“性命危矣”的女人,李玗这种万花丛中过的怎么可能头脑发昏地就看上了?
他把别人都打发走,肯定是想要从她嘴里套点什么秘密出来。
果不其然。
李玗见了桌上的纸笔,笑道:“我差点忘了,你嘴巴虽不会说话,这双手却还是能提笔的。”
他在笑,晏遥听了却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李玗此刻身上穿着朝服,显然是回来后还未来得及去换便往这边来了。
晏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整个人看上去端的是一身凛然正气。
可不知怎的,瞧着瞧着,李玗衣着松散、青丝披肩的慵懒模样便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晏遥也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事,她的脸微微一红,默默将脑袋低了下去。
这时,李玗的眼睛瞧见了纸上写着的那个“康”字,脸上却是止住了笑意,语气似有不悦道:“有些人,不是你能耍得了心机的。”
晏遥知道他是误会了。
她过去毕竟在他面前“翻过车”,他见她打听康嬷嬷的事,便误以为自己要暗害她。
晏遥也不“辩驳”,只是赌气地将脑袋又低下了半分。
她原以为他既然不高兴了,自然待一会儿便要走,谁知,李玗居然捉过了她的手去。
他先是将她微微蜷起的手指打开,摊开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又像是在摆弄玩件般地将她这掌心掌背翻来翻去地看了看,最后说道:“你这双手,往后少沾染笔墨,徒惹是非,还是弹弹琵琶的好。改日,我替你请个教习老师。”
晏遥细细琢磨着李玗这话,想要探听出背后的深意。
琢磨了半天,得到的信息却仍是与她之前所猜测的相悖。这才发觉一直到现在,李玗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仍旧是猜不透半分。
他说想让她远离是非,可她现下所处着的,不正是是非之地吗?
这又是让她学着如何操持家事,又是要请老师来让她学琵琶,真把她当做正经太子妃来培养了不成?
晏遥怎么也想不通原因,心里头也就没法踏实起来。
“哦,对了。”李玗将她的手轻轻一握,又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我应承过你要找人医你嗓子来着,只不过后日你便要回门,在这之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晏遥听了他的话,竟有些动容。
等她抬头去看他时,李玗却早已收敛了眼底的温柔,从那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晏遥的心更加不定起来。
“总之。”李玗缓缓开口,道:“你若安心在府上住着,孤便不会亏待于你,倘若是起了什么旁的心思……”
李玗将她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压低了几分嗓音,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孤不是个爱见血的。”
晏遥挣扎着从他的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不是个爱见血的,所以那日,他让人带了白鹭出去,并叮嘱:做得干净些。
晏遥越来越觉得,那日他在魏国公府上的戏,不仅仅是想让长公主难堪,还是做给她看的,实为杀鸡儆猴之举。
他这样一时冷漠一时温情,晏遥只觉得心里头闷闷的,就连胸口都透不过气来。
李玗走后,晏遥懊恼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纸,揉成一团,便要往外丢。
小风见了,上前一步,轻轻按下她抬起的手,柔声道:“太子妃莫要生气,主子让您安安心心的,不理会闲杂事,是为了您好。”
小霜也上前宽慰道:“主子虽然嘴上说不出动听话,却是个真正能将人装进心里的,可比那些嘴上冠冕堂皇的,背地里却行些卑鄙之事的人要好得多。”
晏遥听了,心里非但没有受到宽慰,反倒是更加郁闷了。
她以手托腮,目光呆呆地看向前方——
真不知这李玗平日里是如何给他身边的这些人洗的脑,李玗这样都不算道貌岸然,还有谁能算?
住着简陋的宅子,说着漂亮话,却放任手下行贪墨之事。
至于那些钱呢?也许都用来招兵买马,准备行大逆之罪了。
罢了罢了。
晏遥闭目摇了摇头。
这些事与她又有什么相干的呢?李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她只是一介蚍蜉,这些江山大事,轮不到她来操心,还是一心想着怎样才能跑路吧!
-
李玗这一走,直到归宁那日的早上,晏遥都没再见过他。
至于他晚上宿于何处,她不知道,也没去打听。
晏遥神色恹恹的,李玗看上去却精神颇好,心情亦是不错,想来是早就将先前说过的那些狠话全给忘了。
晏遥想到这里,微微蹙眉,心中愈发郁闷。
去往魏国公府的马车上,李玗问:“昨日给你请的教习老师见了没?”
晏遥默默点头。
她心里再不爽快,也不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尤其是在今天。
“可还满意?”李玗又问。
晏遥又点了点头。
李玗因而正色道:“今夜到孤房里弹奏一曲,让孤瞧瞧可有长进。”
晏遥瞥了一眼他的神色,抿唇深思。
说的倒是好听,长进?难道他之前还听她弹奏过不成?
还非要晚上听……
就在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晏遥措手不及,身子一晃,竟直直地撞入了李玗怀中。
李玗抬手轻拍了她的背,而后对外头的车夫问道:“何故至此?”
车夫停下了马车,回话道:“爷,是……”
他这话还未说完,却被一个爽朗男声打断。
“十四弟,对不住了,我这马儿也不知何故受了惊吓,不听使唤,这才冲向了你的车驾。这可真是差点儿,自家人,撞上自家人了!”
李玗眉头微蹙,将晏遥的身子扶正了,微微前倾,以食指缓缓掀开一半车帘。
眼前之人一身玄色长袍,袖口缀以金丝花纹,腰间佩一块上等古玉,坐于马上,气势张扬。
“原来是五哥。”李玗沉声道,面上看不出喜怒。
“哟,太子妃也在。”五皇子下了马,来到车驾前,目光向着车厢里看去,态度轻佻,“那我这罪过可就更大了。不过十四弟放心,我回去便让人将这不听话的马给烹了,好做下酒菜!”
虽说长幼有序,太子却毕竟是陛下已然定了的储君。
五皇子这般放肆,在李玗面前全然不顾君臣之道,就连晏遥都有些听不下去,李玗却仍是面色如常,只是一扬嘴角,轻笑道:“无妨。孤还不至于和畜生置气。”
李玗显然是话里有话,五皇子听后脸色一变。
只是很快,他便又恢复了那志得意满之色,他看了一眼晏遥,话却是对李玗说的。
“今天是太子妃回门的日子吧?想来,不止是太子妃有许多话要同长公主说,太子也一样吧?”
见李玗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五皇子只当他是强弩之末,冷哼一声,眼底透着不屑。
晏遥默默攥紧了手。
第13章
李玗不语,五皇子又继续咄咄逼人道:“我听闻,这门婚事,还是你自己向父皇请的旨意?十四弟啊十四弟,没想到,你竟也有会被美色所误的一天。”
李玗听到这里,却没了刚才的风度,面色一沉,将车帘放下,对着车夫道:“继续前行。”
那车夫小心地瞅了瞅五皇子的面色,迟疑片刻,还是一甩鞭子,驾着马车向着魏国公府上去了。
晏遥就坐在距离李玗不到一寸的地方,她现在的心里只有两个字——
不妙。
已到了早市之时,马车外的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车厢内的气氛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