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们穿着精致,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男的们西装革履,道貌岸然。但此时,却像一群幼儿园大班的熊孩子,互相抓扯,毫无章法,还哇哇大叫,又传来嬉笑不断,不知是真干架还是假玩闹,真正叫人大开眼界。
张东晨三个男人对战十五个女人,哪里是对手?奋力地夺门而逃。
女人们哄笑着抓了各自的私人物品,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追了出去。
那厢,燕渠三个人终于几拐几拐地找到了楼梯间,一路气喘吁吁地径直跑下一楼。结果楼梯间的门一打开,正要往外冲,门口堵着四五个花臂男。
他们恰好撞上枪口。
其实一举一动都在会所的监控视频里暴露无遗了。
“经理让你们回去山河锦绣。”
山河锦绣便是那个豪华包厢的名称。
“兄弟,我们今晚过来只是来表演节目的,没接其他业务。”李晓东排开燕渠上前道,“哦哦,是会所副经理李志邀请我们来的!对啦,还有十六楼的主管强强,那可是我的好哥们儿啊!”
说着话,李晓东掏出中华烟来,欲要递给对方贿赂一番。
带头那花臂拨开他的手,冷冷道:“我们不管前因后果,现在经理叫你们回去,你们就得回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干嘛啊?现在是法治社会,难道你们还想强逼人卖身不成?”宗仁血气方刚。
“哼,要不想卖,那你们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长见识的啊?”
领头的花臂手一挥,他身后几人就冲上前来抓了三人往电梯里带。
李晓东和燕渠、宗仁慌忙挣扎。
就在这时候,花臂壮汉身上各自别着的对讲机纷纷传出来嘈杂的说话声:“快去车库支援一下!山河锦绣包厢里的那群客人已经一路闹到车库去了,还在没完没了地厮打个不停。下面停的全是豪车,几百万的跑车都有一排呢,很有可能遭个误伤!”
领头的花臂掏出胸袋里的对讲机,摁下说话键:“着急个球!弄坏了又不要咱们赔,紧她们闹去。”
“你蠢啊!来我们这里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有几个是咱们老板得罪得起的?车子停在会所专属区域里被弄坏了,要是那群娘们儿跑了,车主肯定第一个找我们会所的麻烦啊!”
花臂看看李晓东三个,犹豫道:“我们先把经理要的人送上去了再说吧。”
对话的人估计是监控室的,很快传来惊呼:“我草!悍马啊,前档被三个女人一阵猛踹!”
片刻后又听见了另一人咋咋呼呼的一句:“劳斯莱斯!我草,那辆劳斯莱斯幻影是谁的?也倒大霉了!”
前一人的语声更急,“快快!不要啰嗦了,你们赶紧去车库!那里只有两个保安,根本拦不住!你几个快去帮忙劝劝那群姑奶奶脚下留情,还有,千万记住一定要拦着人不要叫她们跑了啊!这边经理刚刚打来电话说已经叫人报了警了!”
这回不敢再迟疑,花臂当即就丢下李晓东三个,带着手下折身往楼下负一层的车库跑下去了。
燕渠同李晓东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自然是趁此机会赶紧跑出了大堂,然后再一口气跑到了马路对面,这才放了心。
喘气的功夫,哥仨儿均回过头去,看看那座矗立在滨江路上的三十三层楼高的全玻璃幕墙尖顶大厦,恍然如梦。
那是栋五星级的高档写字楼。
大隐隐于市,楼内藏着各式各样的单位,经营着各种各样的营生。
其中,第十五层到第十八层都是那所私人俱乐部的物业。
此时,远远仰望,那栋写字楼只有零星几层楼还闪烁着灯光,又尤以会所那几层楼最亮。莹白的水晶灯从琴键般的一格格墨色玻璃幕墙透出来,光线已经不那么明亮刺眼,它们静谧而祥和,仿若天上的银河。
反差这么大,燕渠三个只觉先前更像是经历了幻梦一场了。
互相看看,想起之前包厢内的荒唐场景,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宗仁心情复杂道:“有钱人真的好变态。”
李晓东说:“一群有钱有闲、吃饱撑着了的女人!”
然后他拍了拍燕渠的肩头,促狭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做祸水的潜质啊。”
说完,同宗仁两个再度发出一阵爆笑。
“……”燕渠抬头,望望夜色。
今夜无星。
大冬天,常常不见星子。
没有星子的夜晚,天空就没有景致可赏。没有风景的夜空,就像下雨天一样,都叫人心情抑郁。
李晓东就着路灯抬腕看了看表,道:“此时是凌晨三点零五分,现在咱们去哪儿?回家吗?太兴奋,这会儿回家也睡不着。现在兜里揣着五千块钱,想花掉。这天儿真冷,要不我们撸串去?哥哥我请!”
宗仁登时说好。
燕渠拉了拉胸前的琴盒带子,一手插在羽绒服衣兜里取暖,很寂寥:“你们去吧,我没心情吃东西。白天又睡了一天,我再去跑跑车。你们吃完了要是想回家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
滨江路上很多娱乐场所,量贩KTV、洗脚城、男士休闲沙龙、足疗按摩、桑拿健身会所……各种名目,一样的货色,且统一亮着橙红色的灯。
本城人戏称这是升级版的“红灯区”。
燕渠都不用开车去转悠,就停在这里守株待兔即可。
李晓东当然知道他心情不好是为什么,并非差点被当众凌~辱了,是为其他。他便什么话也没说,安抚性地再度拍了拍燕渠的肩膀,然后就揽着些许茫然的宗仁走了。
这里既然是娱乐一条街,自然不乏有卖宵夜的街边夜市摊。
李晓东和宗仁两个很快就在对面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撸串店,此时还有好几桌客人,生意挺红火。两个人先叫老板送上来一碗热乎乎的小汤圆垫个底,也暖暖胃。油锅煮沸了,便就热火朝天地开整,荤菜素菜,可劲儿地往锅里丢。
燕渠则步行了七八分钟,找到李晓东那辆别克车停车的地方。琴盒放进后备箱,然后人钻进驾驶室内,关好门窗,在黑洞洞的车厢内闭目静坐了一阵子。
不行,怎么也不能挥开先前那些记忆。
深吸一口气,燕渠掏出手机来点开APP,看看附近是否有单可接。
只有忙碌的工作能叫人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好巧不巧,刚刚登陆上去,就发现了一单,忙抢到手。
所有郁闷沮丧一扫而空,燕渠根据对方发来的定位将车开到指定地点等候着。
等了约莫有七八分钟的样子,他正阖眼养神,车窗被人敲了敲。
客人来了!
燕渠倏地睁开眼,一边打开车厢内的顶灯,一边忙降下副驾驶的窗玻璃,探头冲外面的人道:“您好,我就是您叫的车……”
话声戛然而止。
车内车外的两个人都在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后,愣了愣。
“你这是改行了还是做的兼职啊?”张艾一边调侃他,一边拉开了后排座的车门。
燕渠蹙眉看着车前方昏暗的道路,道:“抱歉,我要交班了,不拉人了。”
张艾扶着秋怡正要钻上车,一听这话,不开心了。
很明显是借口撒。
“半夜三更还交什么班?而且你这不是网约车吗?又不是出租车!信不信我投诉你?”
燕渠固执道:“真的不拉了,你另外再叫辆网约车吧,或者等等出租车。请把车门关上,谢谢。”
张艾一手扒着车门,一手扶着秋怡,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车内车外的光线都昏暗,秋怡并没有看清楚司机的样貌,也没听出对方是谁来。
之前在包厢内,燕渠只是表演,全程没同秋怡说过一句话。
秋怡便只根据张艾与对方的谈话内容听出来二人之间似乎存在龃龉,遂退开身体,道:“算了,我们还是另外叫辆车吧。”
张艾道:“天儿这么冷,不知道另外叫一辆车会等多久。而且你的脚崴了,得及时送医院去看看,否则明天会走不了路的。”
秋怡道:“不好强人所难。我的脚没事,我感觉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痛了,多亏周洁给我及时正了正脚脖子,她手上的功夫一向劲道。而且你我都穿得多,就另叫辆车吧。”
张艾看看司机位上的男人。
对方未再说话,沉默不语,留给她二人一个孤傲的宽阔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