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才人,家中不过父亲一人为官,还仅是个五品官。虽说五品不低,可也得分在哪里,走在京城的大道上,一个花盆从楼下掉下去可能都会砸到个五品京官。
这能算是什么依仗?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慧嫔抿了口茶,缓了下脸色,不是不气,但不能失了仪态。
“唐才人既是知道住进了我的宫里,那我这宫里的几分规矩,唐才人竟是一点也不想知晓?怎地,我这殿小,容不下唐才人这尊大佛?”慧嫔话音刚落,另两位才人就假意劝和。
但话里话外都是数落唐与微的不适,挑起慧嫔的厌恶和怒火。
“慧嫔娘娘,您说都是住一个殿里的,我这么安生不惹事儿的,不也是给您省事儿吗?您看这坐着的俩,哪个话里不有千回百转的意思?这不提她俩日后不得宠,会不会给您惹别的幺蛾子,若是得了宠,今日在这给您所有的伏低做小,您说日后她俩得怎么从您身上讨来?”唐与微见两人态度都摆的那般明确,自然也不会退缩。
不就是挑事儿吗?谁不会是的。
两人顿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怒斥唐与微居心叵测。反应更快的那个,已经跟慧嫔表忠心,自是不会越过娘娘。
但其实还是想争宠的。
慧嫔心底不是不知这两人的心思,对唐与微说的情况也是早早想到,但谁又能保证唐与微说的不争宠的话是真的?
既是都不可信,她自然是不介意看她们争斗,并适当地添一把火。
“你看我这也就在意点这吃喝了,您也没必要跟我这浪费心思不是?”唐与微说完,也不管慧嫔信不信,心底又在怎么琢磨,在另两位才人几欲吃人的目光下,施施然准备回屋饱餐一顿。
这时却听几道脚步声匆匆进来,高声喊道:“奉帝令,召寝唐才人。”
嗯?
嗯嗯?
唐与微觉得自己脸是不是有点疼?难道是玉河脸上那一巴掌会传染?
还是其实这另两位才人中,有跟她同姓的?
另两位才人险些掐劈了指甲,便是慧嫔一直装的沉稳持重的神色都彻底裂了。这不过进宫一天的才人,竟被召寝?
第一夜,得召寝殊荣,皇上到底看上了她啥?
☆、第2章 皮上绣花
嫔位主殿,妃位及以上,主一宫。
像唐与微这样一个小小才人,当然只有在嫔位殿中,混一隅之地。
但这不能要求皇上宠幸时,还蜗居在偏殿一隅吧?所以公公宣了旨,便要唐与微梳洗一下,速速随他去别的宫殿。
没吃上“据理力争”来的伙食不说,还被几个宫女加急捯饬了一番,唐与微觉得自己险些饿的两眼昏花。
等到了皇帝就寝的宫殿门前时,还踉跄了一步,幸好身旁的宫女们眼疾手快给扶了一下。
这事儿被眼线传入各宫主子耳中,那些美人莫不是一个个咬碎银牙揪坏帕子,恼骂唐与微小家子气,不过是侍个寝,就这般喜不自胜的模样,也不知摆给谁看。
可心底就是不甘心的认为,唐与微就是在显摆。
唐与微被扶到床上,就又顺势躺了下来,两个宫女脸色一僵,虽说皇上愿意宠幸谁,不是她们该过问的。
可一个才人这般没有仪态,若是惹怒了皇上,只怕她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正想着怎么能在不惹怒才人的情况,稍加提醒,就见唐与微坐起身来,似乎恢复了些力气,身形迅速,饿虎扑食一般冲到桌前坐下。
同时,门外又进来几个宫女,端着几盘小点、一壶热茶。
这是必备的东西,也确实是供给皇帝或侍寝小主子们吃喝,但却从来没哪位小主子真吃,且吃的这么迫不及待!毕竟哪位不想给皇上留个好印象,哪位不想呵气如兰?虽说他们准备的也是清淡口味的点心,但就是让皇上从口中尝出点心味儿,这叫怎么回事儿?
可一众宫女,谁也不敢出言阻拦这位才人,并且还得乖巧地给她添茶,生怕她吃的狼吞虎咽的噎出个好歹来。
吃了个八分饱,碟子已经空了——这还是管事儿的公公做主给填了两回的,不然只三两盘,一盘五六块的小点心,哪够唐与微吃。
这时已经月上中天,从夜色四合便宣了侍寝的皇帝,才从殿外踏了进来。
一众宫女这才心底长出一口气,虽然这位才人对她们和颜悦色,可她们就是担忧出了一身冷汗啊。这也太能吃喝了,若是皇上对其侍寝不满意可怎么办?
皇帝挥手,宫女们匆匆退下,带上了殿门。
唐与微从皇上背光进门时,就端着茶杯再没动作,这会儿只剩下两人时,她反而自在许多,又饮一口茶,却连起身给皇帝端茶递水的机灵劲儿都没有。
皇上冷嗤一声:“这便是唐卿家的家风教育?”
坐到上首的皇上,等着知道他身份的唐与微惊慌失措地来给他行礼,虽然心底隐隐有个期待雀跃的声音告诉他,她不可能这么“识时务为俊杰”的。
不把他气个倒仰,都是他气度大了。
唐与微果然如皇帝猜测那般,坐在椅子上,甚至在看清他的模样后更多添了几分懒散:“皇上怎还说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家教呢?”
您这么对救命恩人不是更没风度吗?她眸子里明晃晃挂上这意思,皇帝面上不愉,心底却为自己果然猜到她的反应而觉得窃喜。
但随即又暗骂自己是不是糊涂了。
板着脸一拍桌子:“你这是向朕挟恩图报?”
声音并不大大,又被皇上赶远地太监宫女们并不能听清里面说了什么,但密切关注这里的动静却是一点不曾放松。
唐与微看他想要撒气,却又不敢猛拍桌子,又偏头去看了看门口,关着门自然看不到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外头不太远的地方,不少人正关注着这里。
不知道是想注意皇帝的安危,还是监视皇帝与自己的动作。
唔,看皇帝都不敢大声发火的样子,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唐与微的眸子里不由带出几分怜悯,哎,皇帝看着尊贵荣华,可好像也不容易啊。
闻人卓都险些气乐了,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撑住椅背,将唐与微整个人圈在怀中,气势压制:“你倒是不怕朕,还妄图惹怒朕。”
声音平静,似乎不带一丝怒意,但气势惊人,若是旁人只怕早就吓的两股战战。
偏生唐与微“脸皮厚”,还拍着皇帝的胸口道:“不会的,不会的。皇上又不是滥杀的人,更不会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不是?”
一边给闻人卓戴高帽,一边示意皇帝想想自己腰腹上的伤口,这么几天,哪怕回宫后以皇帝的本事儿能用上最好的药,这会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不提还好,一提闻人卓便想起自己腰腹处,被这人拿着针线,将皮肉当做布料一般缝来缝去,简直想要绣出朵花来似的,哦对,还有最后打结时折腾半晌就为系出个什么完美地蝴蝶结。
哪里有一星半点治病救人的样子?
可偏偏,缝合后的伤口,真比他以往印象中的伤口,好的快多了。真如她所说,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拆线。
意外落到唐府后,虽然得救,但闻人卓还是觉得自己是“龙游浅滩遭虾戏”,知道唐与微的身份后,知道她也被选入宫后,一直就想着这次的“报复”。
只是一边想看她惊慌失措向自己求饶的样子,一边又不想她失了原本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又沉稳”的性子。
等今夜终于见到,闻人卓不禁暗自松了口气。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紧张担心什么。
唐与微推开假模假式的皇上,说道:“既然皇上早就知道是我,那今夜这侍寝应也是假的了吧?谢谢皇上解围啦。”
说完也不管皇帝是不是真的就是跟她开一个侍寝的“玩笑”,自己爬到龙床上,呵欠连天的准备睡觉。
皇上又给她气的一扯嘴角,到床前就想将人拉起来,这叫什么事儿?
唐与微却往床里缩了缩,意思是给皇上让出了一大半的床,反正这床可比当初唐府里的大了不知多少,怎么可能会不够两个人睡?
又打商量道:“对了,既然你是皇上,给我换个住的地方,应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吧?那个什么惠竹殿,事儿忒多,要不你还是给我安排个地方我一人住吧。偏僻点简陋点小点儿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