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语出惊人,然而殿内一众人等的反应,却出奇的平淡。
众人都觉得太子所言,并非大逆不道,就事论事而已,还挺有道理的。
场间就只有皇帝被气得勃然色变,指着太子便要痛斥一番。
懿宁长公主特别护短地往太子身前一站,与皇帝说:“你我姐弟已有七八年未见了,有骂孩子的工夫,倒不如与皇姐好好叙叙旧。”
懿宁长公主转头,与太子道:“忻儿,余下的事都交给你了。”
太子冲懿宁长公主拱手一礼,“姑母放心,侄儿一定将一切办妥。”
懿宁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架子前,取了皇帝的外衫,又行至卧榻前,将外衫扔给皇帝,“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若问当今世上皇帝还有没有打怵的人,那自然是有的,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皇帝的长姐懿宁长公主。
皇帝顾及着面子,起先稳稳坐在卧榻上不肯动。
懿宁长公主一记白眼抛过来,皇帝便起身乖乖披好外衫,跟上懿宁长公主的脚步。
安知易作为懿宁长公主的临时护卫,原是要随懿宁长公主一道去,懿宁长公主叫他不必跟着,留在这边帮太子就好。
皇帝和懿宁长公主走后,太子便命人将皇后的尸身好生抬回凤仪宫。
五皇子原本是要护送皇后的尸身一同回凤仪宫,太子劝五皇子留下将手臂上的伤重新包扎一下,免得皇后泉下不安。
五皇子稍稍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北游,进来吧。”楚恬朝殿外唤道。
话音刚落,就见张北游背着诊箱急匆匆地走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王醒。
见两人都安然无恙,云栖悬着的心终于安放回去。
张北游草草冲众位殿下行了礼,又简单与云栖打了个招呼,便开始埋头为五皇子重新包扎伤口。
包完以后,张北游抹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认真嘱咐五皇子,“殿下这个伤口虽然小,但却刺得有些深,不太容易好。殿下切记,在伤口痊愈之前,伤处千万不能沾水。如今天气已经热起来,药一定要一日一换,若换药不及时,伤口溃烂发了炎症,那可就麻烦了。”
“张太医的嘱咐我都记住了,有劳张太医。”五皇子应道,声音哑的厉害。
张北游轻叹口气,“殿下节哀。”
五皇子鼻子一酸,又险些哭出来。
他垂下头,让自己稍稍冷静了片刻,才又抬头望向太子,“二哥,我想亲自料理母后的后事。”
“好。”太子很痛快地答应说。
五皇子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冲太子一礼,“弟弟谢二哥成全,只是……只是母后是戴罪之身,弟弟不知该以何种礼制安葬母后。”
“五弟的母亲是皇后,自然是按皇后的礼制安葬。”太子应道。
“可是父皇那边……”五皇子迟疑。
太子望着五皇子,眼中满是疼惜,“有二哥在,五弟什么都不必担心,就只管让你母后体体面面的走吧。”
五皇子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长揖及地,“多谢二哥。”
太子扶五皇子起身,望向一旁的王醒,“皇后的丧仪,还要劳王总管多从旁帮衬。”
“殿下放心。”王醒应下太子的吩咐,便与五皇子一同赶往凤仪宫。
目送二人走远以后,太子瞥了趴在地上,双目紧闭,满嘴是血的越姑姑一眼,与张北游说:“劳张太医看看,此人是死是活。”
第428章
张北游得令, 连忙上前查看, “回太子殿下,人还有气儿。”
太子微微点头, 转向身旁的楚恬, “依六弟所见,此人该如何处置?”
楚恬稍一思量,道:“二哥,依我所见, 且留此人一条性命,投进暴室羁押, 或许能引出她暗藏在宫中, 咱们尚未查出来的同伙。”
“就按六弟说的办。”太子应下, 又与张北游说, “劳烦张太医,务必先吊住此人的命。”
张北游领命, 麻利地打开诊箱, 从里头取出一个小药瓶, 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喂进越姑姑口中,“微臣可保此人三日内不死。”
太子与张北游道了声“有劳”, 便命人进来将越姑姑拖出去, 关进暴室, 严加看管。
在处理完皇后和越姑姑的事后, 太子才得闲与云栖说几句话。
“此番真是多亏了弟妹, 若不是弟妹之前这般提议, 过去发生一切,恐怕就无法彻底真相大白了。我感激弟妹,也替那些被皇后和越氏所害,含冤而死的无辜者,感激弟妹。”
云栖连忙摆手,说她也是存了私心,可不敢居功,接着又小声问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的事,六殿下可与您说了?”
一说起太子妃,太子的目光立刻就变得温柔和软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都听六弟说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弟妹,感谢弟妹护她周全。”
“理所应当的事,殿下不必谢我。太子妃殿下和她腹中的小殿下,一直都在望眼欲穿的等您回来呢,殿下快些回去瞧瞧他们吧。”云栖说。
太子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太子妃身边去,可眼前还有不少事需要他善后,还有他父皇和姑母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哥尽管放心回去看二嫂,余下的事我会替二哥办妥。”楚恬特别体贴的站出来应承说。
六弟办事他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如此,太辛苦六弟了。”
“二哥就别磨蹭了,快回北宸宫找二嫂去。”楚恬催促说。
太子把心一横,也顾不得身为储君的仪态,转身一溜小跑,简直把“归心似箭”“思之如狂”这些词,表现的淋漓尽致。
张北游望着太子绝尘而去的背影,不禁“啧啧”两声,“又想骗我成亲。”
楚恬拍拍他的肩膀,“怎么,终于想通了,打算成亲了?”
张北游不肯接这话茬,只道:“我好想我妹妹,我要找我妹妹说话。”
不想,却被楚恬一把拉住,“瞧,你妹妹正与她亲哥哥说话呢,你先别去扰了他们。”
张北游望过去,见云栖的确正与劲装青年安知易凑在一处说话,看起来很亲近的样子。
张北游却不吃醋,反而有些得意的跟楚恬说,“知易小时候我也抱过,我还教过那小子爬树上房呢。”
楚恬忍不住白了张北游一眼,“你怎么好的不教人家。”
张北游咧嘴一笑,“这殿下就不懂了,若不是我当年教知易爬树上房,知易如今能练就出这么好一副身板来吗?你瞧那手臂,瞧那腰……”
“成了成了,你有在这儿胡说八道的工夫,倒不如追上我二哥,去北宸宫给我二嫂请个平安脉,旁人去瞧,二哥怕是不放心。还有四哥那边,也劳烦你去看一眼。”楚恬说。
“什么劳烦不劳烦,说出来怪生分的,我这就去。”张北游边说边背起诊箱。
“还有。”楚恬往云栖那边望了一眼,“我不太放心云儿的身子,回头也给云儿瞧瞧吧。”
张北游点头,“我先去开阳殿瞧瞧四殿下,再去北宸宫给太子妃请平安脉,咱们稍后在北宸宫会和。”
楚恬点头,“辛苦了。”
张北游冲楚恬摆摆手,便转身向殿外走出。
没走出几步,张北游忽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殿下,对不住。”
楚恬不明所以,“好好的,这是说的什么话。”
张北游垂眸低首,“当年怪我医术不精,竟没瞧出昭仪娘娘是被人下毒所害。”
楚恬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张北游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我怎么会怪你,我不许你多想。”
张北游微微点了点头,凝重的神情多少松快了几分。
他重新背紧了诊箱,转身朝殿外走去。
“我听六殿下说,妹妹入宫那年意外磕伤了头,入宫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安知易说着,不由得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头。
就在安知易的手,触碰到她头顶的瞬间,无数记忆如海潮一般向云栖涌来,她一时不知该说是她得到了原主的记忆,还是她终于想起来了。
这如亲身经历过一般真实的记忆,让云栖觉得她就是安知昀本尊,并非一个魂穿过来的人。
或许魂穿之前的那一切,才是意外,才是大梦一场。
不觉间云栖已经泪流满面,她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哥哥,“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我想起爹爹过世后,娘亲便带着我和哥借住在舅舅家。一日,爹爹的一个旧友郑叔叔找上门来,见我们生活窘迫,哥连学堂都上不起,郑叔叔便请求娘亲允许哥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