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服务?”
海云帆一愣,他身上应该是万法仙门的弟子常服,都是一样的灰白色,袖口束着铁灰色的腕带,与灵剑派他穿过的外门弟子服没半点相似,但是又好像非常合身。
“客房服务…是什么?”
这么多年了,好像除了他二人爱恨情仇、生死诀别的过了这么一遭,有些事永远不会变,就好像这书呆子永远不知道变通,而王陆永远从第一面开始就想罩着他。
“王陆师兄,我是特意来找你道歉的。”
“嗯。”
“昨夜之事,我回去思来想去应该只是误会一场,大家同来华衣镇除妖降魔,还是应该广结善缘,否则岂不是便宜了其他敌手?”
王陆咬着房间里找出来的枯草点头,“是啊。”
“那,我们算是没事了?”
“我可没说过我们没事。”
“可你刚才明明点头…”
“想让我原谅你对吧…昨晚某人和我动手,可是毫不犹豫,我这灵剑派首徒可是相当害怕啊。”
海云帆相当复杂地看着他做西子捧心状,展开折扇挡在脸前。虽是看不到他表情如何,王陆侧目,只看见他双耳已见绯色,如同他梦中桃花,一片赤红了。
“这样吧…”
“…只要你答应我,当我一天的跟班,我就原谅你,如何?”
海云帆思索片刻,合上折扇,微微点头,“好。”
“那我们,就从称呼开始,王陆师兄,我不喜欢,你说起来也费事儿是不是?不如这样,我们精简一下,就改成…”
“…王…兄?”海云帆被他揽在怀里,他高,能把这三年未见的梦中人牢牢圈在怀中,王陆突然有种错觉,好像这世界上最好的囚禁术根本不是什么六杖光牢,对于海云帆来说,最坚固的囚笼就是他,是王陆,生生世世他们都绑在一起,谁都飞不走,离不开。
“好,特别好,非常好。”
第五章 伍
四
华衣镇靠海,渔业虽并不兴盛,但是河海之鲜、扇贝海鱼总是不缺。
一碗黄鱼面,汤头是早上客栈开门前熬的鱼汤,每碗二两细面,再淋上香油、青葱。
王陆从筷筒里挑了一双看起来最整齐干净的,又往他那身素白弟子服身上抹抹,抵到海云帆手边,“给。”
“王兄。”
“哎,你说。”
“要不,我们再多点两碗吧…”
“不用不用。”
“那,这样,我们吃,他们看着,不太好吧。”
王陆转身,灵剑派那几位弟子正挤在这客栈正中间的一张方桌上,喝着店家送的清茶,饮水充饥。
“别理他们,别理他们,孩子大了,我们做家长的总要学会放手。”
“做家长的?”海云帆并不抬头,他吃相斯文,和王陆这风卷残云、大刀阔斧的吃法不一样,小皇子就算没了前世今生这二十载记忆,仍然还是细嚼慢咽,指尖不落阳春水,唇角不染灶边油。
“对啊,就我们,做家长的嘛。你不觉得,我们俩现在很像一对父母吗?”
现如今万法仙门的小师弟撂下筷子,竹筷落在瓷碗上非常清脆的一声,好像山泉汇溪,水滴卵石。
“那要不然还是再点四碗吧,”海云帆招呼小二过来,指了指灵剑派弟子那一桌,又点了点他二人面前半空的碗,见跑堂的麻利跑走,他这才犹豫着思索着问道,“王兄,其实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正襟危坐,双手握拳落在自己膝头,海云帆盯着王陆的眼睛正色道,“昨晚,你们为何要那样看我?”
“哪样…哪样看你啊?”
“王兄,我不是和你说笑,我是真的想问,你们是不是认识我?”
王陆一愣。
这问题,不是王陆不知答案,只是一来,他还未知晓这三年海云帆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二来,现在五绝盛会,昨夜第一日便出了人命,后面若是哪门哪派再惹出祸事,他怕万法仙门也被惹进来,而海云帆如今不归灵剑管辖,他没办法拼力相护,更没法保他周全。
左思右想,似乎还是维持原样最为妥当,王陆索性按兵不动,打算先看一看这仙门五绝到底打了什么算盘再说。
“我也认真回答你,”他抹了抹嘴,抬眼看向他对面海公子,那一身灰白色戎装,被这绒绒夏阳染的近乎成金,不知道还以为哪位九重天上的仙官下凡,落在他王陆桌上和他要一续前缘,“我们昨晚那样看你,其实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王兄!”仙官自知被人戏弄,缩手坐好,面色发红。
“怎么了,长得好看别人不能说了吗?你长得就是好看啊小海,和昆仑仙山那帮出家的老尼姑比,和盛京仙门那个望月鸾羽比,和我们灵剑派琉璃仙子比,你比她们都好看,都好看。”
海云帆被他这一番恬不知耻的高谈阔论羞红了脸,展开折扇,躲在这扇面之后小声警告他,“王兄!”
“怎么了?不信你问,你问琉璃师姐…小琉璃!你说小海好不好看啊?”
小琉璃从那比脸还大的面碗中抬头,眼神放光,“好看好看!小海师弟好看!给小琉璃买好吃的的小海师弟更好看!”
“你看看,都说了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我真是…”
“真是什么?”王陆端着那茶盏,这茶很淡,带着一股清香扑面,并不浓烈,只是让人觉得很特别。
“真是拿王兄没办法。”
王陆把茶杯递给他,海云帆看着他手指,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后兀自接过来,并没有喝。
三年前,灵剑山藏书阁,也是一杯茶,比今日的还要粗淡,甚至连茶香都更渺茫一些。同是他二人,也像今日这般,面对面,近得几乎双膝相抵,王陆却不知不明他心中所想,只天真地信了他一句诺言,说他会择生而行,直到如今,他仍然苦等痴信。
一晃经年累月,今日不期再见,海云帆竟然犹豫着,接了他手中茶盏。
“多…多谢王兄。”
“不谢,不谢。”王陆点头,这人似乎活的时间长了些就容易胡思乱想,还容易追忆往事。“对了,”王陆看看外面街上天光,已经快要巳时,也该是时候说说正事,“我还没问小海,昨夜那死尸…”
“我也想和王兄说起这事,”海云帆看看还在吃面的灵剑派四人,他二人索性端着茶壶茶碗,从窗边移到堂中,“昨夜死的,正是陈秀才。”
“陈秀才?你说,第一个许愿那个陈秀才?”
“尸体如今就落在那白狐观内,各宗各派都出了弟子把守在外。我万法仙门有位师兄颇通仵作查验之道,昨夜连夜验过,乃是被人一刀毙命后,再开胸剖心的。”
朱秦不合时宜地捂了一下嘴,“不是我们这还没吃完呢,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说剖心杀人的事啊?”
海云帆不认识他,只当他是哪位灵剑派的师兄,连忙点头,“不好意思。”
王陆咬着茶碗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朱秦痛得眉毛上挑,咬牙切齿转头问他,“你干什么?”
王陆同样低声,“你再凶他一下试试?”说完端着茶杯对着海云帆无辜一笑,“小海你继续。”
“继续?继续…对了,昨夜,在白狐观和我们交手那人…”
“他既然使得出姹紫嫣红,应该是他盛京狗门的弟子。”
海云帆展开那纸扇,眉头一跳,“王兄这样说,不好吧。”
“什么不好?他盛京仙门做得出,还不许人说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望一眼海云帆扇子上的字,是个相当规整的隶书,没有题字人姓什名谁,也没落章,只有四个字。
何其自性。
“你们为何如此痛恨这盛京仙门?”
朱秦挑起最后那一筷子面条,“我们为何憎恨盛京仙门,这海师弟你不是应该…嘶…海师弟你可能不知道了,这盛京仙门啊,他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好东西。”
“对啊,盛京仙门,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可我听闻,这盛京首徒,琼华仙子,一剑戮仙,三年前助灵剑派封印妖王混沌,可是相当厉害的人物。”
茶壶落桌,那青瓷茶碗跟着灵剑派首席的动作上下颤动,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翻倒茶倾。水渍如同明镜展开,海云帆盯着王陆的水中倒影,莫名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