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人死灯灭,一了百了。十几年的血雨腥风,不过起于执念尔。
出城后,荆桦回头望着城门上的“四方城”三字,欣然一笑。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几乎一辈子都在想着出城。不知尝试了多少回,失败了多少回,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四方城,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她不恨。
但有生之年,她再也不想踏进这里半步。
四方城离边疆不远,即使步行也只需要四五天的路程。
欧阳明日将自己之前所坐的轮椅赠予荆桦,荆桦兴奋极了。因为轮椅的设计相当精妙,不仅可以藏暗器防身,还能储物,甚至车轮与扶手之间还有刹车机关。
但由于荆桦的身体日渐虚弱,以她的臂力推动轮子有些太过吃力,于是这一路,大家轮流推车,虽然辛苦但很热闹。
真是暖心。
边疆的风景也和传说中的一样美丽。穿过金黄的沙漠,是一片茂密的绿洲。那里气候宜人,古木参天,鸟语花香,比世外桃源有过之而无不及。
居处依山傍水,是个清修的风水宝地。山上山下错落着许多屋舍,由专人打理,常年供有缘之人居住。边疆老人从来不收房钱,但如果对方诚心实意付出,也是乐意接受的。
如边疆老人所说,一切施与受,最终都是回向到自己身上。
种善因,自然会得善果。
山顶风大,荆桦体弱又不良于行,于是住在了山脚下的房间。其他人索性也在山脚住了下来,就连欧阳盈盈也搬到了山下。
“其实你们不必如此,”荆桦很是内疚,“我在这里有吃有喝就好,你们真的不用这样迁就我……”
“荆姑娘,你是我们的朋友,”欧阳明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大家喜欢你,心疼你,舍不得让你孤单。”
荆桦眼睛一红,哭了。
“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归隐江湖之后,大家变得越来越俗气。
比如,白童开始学插花,学做饭。
比如,上官燕开始描花样、绣荷包,有模有样地摆弄乐器。
比如,冰心开始像朵白莲花,一天到晚嘤嘤嘤。
比如,欧阳盈盈一天到晚去厨房点火,每天都是灰头土脸地回来。
比如,臭豆腐突然吟起了诗。
再比如,司马长风说起话来越发油腔滑调,甚至欧阳明日讲话都开始变得不正经。
真的,再也没有之前的高贵冷艳,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重的市井烟火气。
可是,荆桦觉得这样真好。
边疆老人的药草就种在山下,荆桦别的忙帮不上,浇浇水还是可以的。
有一日,荆桦又在帮着浇水,边疆老人拿着剪刀修剪药草,像个辛勤的园艺师。
荆桦突然问了句:“边疆姥爷,我的眼睛有没有毒啊?”
“嗯?”边疆老人的剪刀停在半空,回头笑道,“眼睛怎么会有毒?”
“我不是那个什么血来着……”荆桦说,“对眼睛没影响吗?”
“哦哦,”边疆老人咔嚓完手里的药草,将修剪下来的叶子收进竹筐,问,“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荆桦顿了顿,说:“我想把眼睛送给上官伯母。”
“好孩子,”边疆老人捋着胡须,缓缓说道,“换眼确实需要一些特殊处理。待你西去之后吧,这件事情小老儿记下了。”
荆桦点了点头。
离风燕二人的婚期越来越近,白童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在同一天将他和冰心的婚礼一起办了。
欧阳盈盈闻言,立马举起双手表示,反正多一对儿不算多,索性连她和臭豆腐的婚礼也一块办了吧!
臭豆腐连忙按住盈盈的手说:“盈盈,咱不是都已经成婚了么……”
“连喜堂都没进去,不算不算!”盈盈摆着手说,“横竖我爹就是不同意咱俩成婚,不如由大哥证婚,再办一次!”
“盈盈说得对,是该重新补办。”欧阳明日说。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再过十天,就是集体婚礼。荆桦在小屋内忙得不可开交,因为除了份子钱,还得准备送给朋友的结婚礼物。
布鲁斯口琴送给上官燕。
七彩水晶簪送给沈冰心。
紫竹金丝笔送给司马长风。
荆桦让星儿去街上买了两把素色的绢面扇子,做了两幅手绘,分别赠予臭豆腐和白童。
送给白童的是山水扇面,送给臭豆腐的扇子绘的是花草。
白童打开扇子轻摇了几下,说:“图样真好,分量也重,平时可以不总拿剑了,以免冰心看了害怕。”
荆桦点点头,说:“惹冰心生气的时候还能给她打屁股。”
臭豆腐哈哈大笑。
白童狠狠地剜了臭豆腐一眼,冷着脸说:“笑个屁,你的也是扇子。”
噗。
欧阳盈盈,该送点什么好呢?
荆桦想了许久,身旁也再翻不出其他拿得出手的物件,于是让星儿和小柔陪她去镇上逛逛,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礼物。
临近小镇有个极美的名字,叫落霞镇。人口不多,不算繁华,也不算冷清。
逛了大半日,荆桦总算在玉器店选定了一件鸭蛋青的和田玉镯。圈口小巧,弧度完美,非常适合欧阳盈盈的小嫩手。
买完东西,正是暑气最盛的时辰。荆桦热得头晕,于是找家客栈睡了一会儿,方才动身返回。
出了客栈,日头仍高。荆桦伸手挡了挡晒红的脸,小柔撑开油纸伞给她遮阳。
“金花娘子,是你吗?”
荆桦回过头,望着布衣打扮的两男一女,先是一愣,而后大喜过望。
“云渺?”荆桦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这儿是我老家,”云渺笑着说,“去茶楼坐坐吧,我请客。”
半天月死后,跑得慢的都被欧阳飞鹰剿灭了。而云渺自上一战受伤后,就同金银护法一道离开了四方城。
云渺指着金护法,介绍道:“这是我大儿子,苏晟。”又指着银护法,说,“这是我二儿子,苏展。”
荆桦眨眨眼睛,笑着说:“看来你如今过得不错。”
“你的腿怎么了?”云渺皱眉,“脸色也特别差。你也不太年轻了,应该多注意身子。”
“没事,生死有命。”荆桦笑着转移话题,“你姓苏,还是他们的父亲姓苏?”
“我姓云,”云渺说,“他们俩,是苏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
……我勒个去。
“苏远的情债不少,但他心中最放不下的,是你。”云渺说,“当初我妒火中烧,出卖了你和苏远。没想到后来,竟成了与你同仇敌忾的朋友。”
“想当初,若我早知道苏远是这种人,定然不会爱上他的。”荆桦无奈地摊了摊手,没想到人模狗样的苏远竟是本剧里面最混蛋最无耻的隐形渣男。
不过与他恋爱的人确实不是我啊,我也很无奈的好么……荆桦心中碎碎念。
“金花娘子,你恨我吗?”云渺问。
“金花娘子已经死了,我是荆桦,”荆桦端起茶杯,笑着说,“她恨不恨你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恨你。”
云渺也端起茶杯,与荆桦的杯子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不像喝茶,倒像饮酒。
“今日见到你,我很开心,”云渺说,“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到这间茶楼找我。”
荆桦笑着同云渺道别,心想,日后怕是再无机会相见了。
回到住处已是傍晚。晚饭过后,荆桦挨个把新婚礼物送到新人手上。
荆桦将口琴送至上官燕手中时,欧阳明日恰好也在。
“婚期还有好几天,不用这么急着送礼物。”上官燕说。
荆桦虚弱地笑笑,说:“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上官燕声音一紧,“我不许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欧阳明日暗叹了口气,说:“荆姑娘累了一天,让易山送你回房休息吧。我也同去,给你诊诊脉。”
回到房间,荆桦遣走了冬儿星儿等人,又对易山说:“你去跟边疆老人说一声。”
“说什么?”易山不明觉厉。
明日扬手对他耳语了几句,易山听后,顿时红了眼眶。
“去吧,不要辜负荆姑娘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