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厕所呢?”荆桦问。
“厕所?”
“就是茅厕……”
“我们会找个女子帮你的。”
“哦……现在几点了?噢不……我的意思是什么时辰了?”荆桦的肚子貌似又在咕咕叫了。
“申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再过一会儿天就要黑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想必已经饿了,我们先过去看看,一会儿饭菜好了就让易山给你送来。”欧阳明日说。
“谢谢啊。”荆桦说。
“不谢。”欧阳明日一挥手,高易山便推着欧阳明日出了荆桦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荆桦听到高易山在门外小声地说:“爷,这个荆姑娘真是挺可怜的。”
然后又听到欧阳明日小声地说:“我相信善有善报。走吧。”
车轱辘声渐渐地远了。荆桦嘴角一咧,刚想呵呵,却流下泪来。
“善有善报?报你妹……”
第8章 坐吃等死
就这样,荆桦开始了新一轮的坐吃等死。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真的只剩下坐、吃、等死了。因为后脑勺受伤,睡觉只能侧卧,若想翻身必须先坐起来,转到另一个方向再重新躺下。若是一不小心老脸朝天,热辣辣的疼痛半个时辰都消停不了。再加上双目失明,吃饭行动都很是不便,作画更是不可能了。
虽然欧阳明日承诺不出半月即可让她复明,可如今四五天过去了,荆桦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哪怕有点光感也行啊?没有,啥也没有。
就算是神医,也有治不好的病症吧。譬如说欧阳明日的天生软骨,再譬如说……荆桦的脑出血。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那么开画馆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了。
所以,这新一轮的坐吃等死,带来的不仅是行动上的不便,还有人生理想的破灭。不过,依着她这个倒霉的节奏和效率,没伤成非常六加七,荆桦已经很感恩了。
她总是在刚刚看到生活的希望,尝到一点生活的甜头时,得到生活最戏剧性的一击。
初三那年,她因成绩不好而想要学美术专业,偷偷在学校报了名。学了一个多月,老师对她的绘画天赋极为赞赏,说只要好好练习,考进重点高中绝对不在话下。谁知父母找到学校的老师硬生生把她的名字给划去了。于是第一年,荆桦果然没考上高中。
留级那年,荆桦说什么都要学美术专业,而且要学工笔画。父母又把她森森地打击了一番,偷偷地让老师给她改成了油画。于是她成了全班唯一一个讨厌油画却学了油画的美术生。
上高中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荆桦很幸运地认识了全校最好的工笔画老师,并在老师的帮助下顺利转成了工笔画专业。然而,这位老师不会装裱技艺,为了学习全套本事,她又在工笔画老师的帮助下找到了全开封最好的装裱师并学了一身好手艺。就在她的专业水平蹭蹭上涨的时候,由于文化课的耽搁,荆桦只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的美术设计专业。
毕业之后,由于专业是非师范类,没有教师证可以发,连美术老师都当不起的荆桦只得去考公务员。公务员的命中率大家都懂的,于是她又开始屁颠屁颠地考起了教师资格证。第一年差两分,第二年差一分,第三年河南省的教师证省考改革成了全国联考,之前已经合格的那科成绩直接作废,需得重新考起。
在参与考试的这几年里,由于不想啃老,荆桦还要不断穿梭于各种人才市场。普通本科毕业虽找不到很好的工作,但中等偏下不至于饿死街头的工作还是有的。比方说去建筑公司帮人画画图纸神马的,虽然你辛辛苦苦画的东西是别人的知识产权,万一有个差差点点的还要把责任算到你头上,但至少也算个工作不是?更何况,荆桦在那里干了一年多,除了帮人画厕所之外还真没接到什么重量级的设计任务。所以,有这样的一份工作,也算是很幸运了。
然而,这样的一份工作,她还是丢了。原因是公司例行裁员,给公司创造效益最少的员工要被裁掉,而画厕所的她成了最没用的那个。明明是乃们给我分派的任务好伐?荆桦一脸无辜。然而,来来回回地扫了一遍同事们的眼神,她突然明白了。
原来公司每年都要进行一次这样的裁员,最没用的员工要被裁掉。但却没有一个同事告诉过她这些,因为没有人想被裁掉。最好的办法是,大家在背地里一致推选出某个冤大头,然后尽心尽力地照顾她,让她成为那个最没价值最有机会被炒的员工。
现代人的生存压力是巨大的,无论是踩还是被踩,都只围绕着一件事情:生存。
没有工作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没有活路,连活路都没有了还会有谁去管良心啊尊严啊值几个money?
而她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也在此时与她的白富美闺蜜顺利领证,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似乎真是这么个理儿。但,荆桦心里有满满的不甘心。凭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荆桦的霉运,倒是一直特别给力。尤其10月6号那一天,其威力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地步。
10月6号星期三,荆桦被公司扫地出门,将放在公司的个人物品乖乖地搬回了家。紧接着,接到男朋友的分手电话,得知这个男人已与自己的闺蜜领证。再然后,某朋友打电话让她参加婚礼并给自己当伴娘,正在气头上的荆桦扔下一句“老娘不去,爱谁去谁去!”便挂了电话。
气呼呼地憋在家里实在难受,于是骑了山地车准备出门转转,结果在拐弯处不小心撞到了买菜回来的某老太太。老太太坐在草地上就不肯起来了,拉着荆桦的袖子让赔医药费,荆桦脑袋一热,掏出钱包把最后一个月的薪水全砸给了对方,然后脸一昂头发一甩,潇洒地扬长而去。没走两步就开始后悔了:没钱吃饭了啊!哪怕留下二百块钱也行啊!回过头去,老太太已经没影了,看来老人家虽然被撞到了草地上,但腿脚还是轻便得可以。
算了,反正发生了这么多倒霉事也吃不下什么饭,反正我出来只不过是为了散散心。荆桦这样安慰着自己,重新跨上白色小山地车,穿梭在这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
偌大一个城市,究竟应当何去何从?
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荆桦常常感到无所适从。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向生活妥协,但更多时候,并不是你妥协了,事情就能善终。如此,究竟是应该妥协,还是不妥协?
比方说,遵守交通规则,大多数时候都能保你平安,但也偶尔会碰上那么一两个闯红灯的。所以,仅仅遵守并不能保护自己,还要多角度地去看去估量。
荆桦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此刻的她,只想在城市里好好地散散心,看能不能以一个比现在稍微好一点的心态两手空空地重新回到家里接受现实,再看看能不能以一个更好的心态睡上一觉明天继续奔赴人才市场。
所以,当闯红灯的卡车撞上了走绿灯的荆桦,“嘭”的一声,看着飞出去几米开外还在转动着轮子的自行车,以及浑身疼得像是已经散了架的自己,在那一刻,荆桦突然松了口气。
她悲催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然而,荆桦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前世的霉运虽已结束,今生的却才刚刚开始。尤其当她从镜子里看到金花娘子那张老脸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霉运不仅如影随形,而且顺利升级了。
金花娘子是何许人?估计看电视剧看得不仔细的人根本就不会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吧!算了,算了,反正在剧情之中是个可有可无的酱油党,不如趁早抽身而退,找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开始她的种田人生。从此世上再无金花娘子,也未尝不可。
但就在这个时候,荆桦的眼睛瞎了。
呵呵,怎一句“呵呵”了得?
荆桦摸索着走到窗边,阳光晒得她暖暖的。她伸出双手,在眼前不停地晃着。晃了一会儿觉得胳膊酸了,便停止了这毫无意义的试探。
这些天,她一直在努力做个盲人。海伦凯勒既不能看又不能听,照样学会了说话还成了知名作家。而她荆桦除了眼睛报废之外其他零件还都好用,仔细练练做个合格的瞎子总应该不成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