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棠和顾玖辞虽然是这次难民队伍的末位两名,但当排到他们领粥的时候,俞瑾扬还在。
粥棚前的俞瑾扬穿了一件靛青色暗纹直裰,不过二十余岁的样子,但举手投足间却给人一种沉稳儒雅的感觉。他的眉目温和俊雅,如山间清溪般钟灵毓秀,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到晨间的清风、夜晚的明月、黄昏的霞晖。这样的一个人,自身就带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与亲和力,靠近他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要亲近他、喜欢他。
“没有想到知府大人这么年轻俊朗啊。”卫棠对粥棚前的俞瑾扬夸赞道,下一秒,她就被身后的顾玖辞用手在她的腰上用力地捏了一下,“啊!”
“怎么了?”听到了卫棠突如其来的叫声,俞瑾扬有些疑惑。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啊!多谢俞瑾扬大人这次的施粥,不然我们这些难民就都要饿死了。”卫棠朝俞瑾扬竖起大拇指,“大人可真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俞瑾扬闻言朝卫棠露出温和的微笑:“你们既然来到了我管辖的地方,那么照料你们便是我的分内之事。”俞瑾扬将盛好的粥递给卫棠。
卫棠伸手正要去接,可下一秒,俞瑾扬便突然一改态度,收回了正要给卫棠的粥。
卫棠疑惑间,俞瑾扬平静中透着冷意的声音响起。
“你们,根本不是难民。”
☆、理由
“大人你在说什么呢?我们都穿着褴褛,面容污脏,怎么会不是难民呢?”卫棠佯作无辜地道。
俞瑾扬伸手抓住卫棠的手,举到她面前:“难民多为贫苦人家,常年劳作,手必定黝黑粗大,可是你的这一双手,修长白皙,明显不是劳作的手。”俞瑾扬紧紧盯着卫棠的脸,“方才我还一时大意未发觉,现在看来,你脸上的黑炭也应该是刚抹上的吧?说!你装作难民,混入其中,究竟有何企图!”
“我......”卫棠一下子慌了神,她没想到这位样貌年轻的知府大人当真如此厉害,一眼就识破了她是装的,现在该怎么办?逃吗?可是现在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臂,周围又有那么多护卫,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离。不逃的话,辩解?可是这位知府大人那么聪明,若是她编的理由再次被拆穿,那她可就真的完蛋了!
就在卫棠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之时,她身后的顾玖辞走到了她和俞瑾扬面前,顾玖辞伸手握住俞瑾扬抓住她的手:“大人,请你先放手。”
俞瑾扬目光警惕地看了顾玖辞一眼,沉声道:“你,也不是难民。”
“大人,即便我们不是难民,你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然若是冤枉了好人,大人这些年来为人称道的好官名声恐怕有损啊。”
顾玖辞话音刚落,俞瑾扬身侧的贴身护卫杭安便忍不住了,杭安看着顾玖辞,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生气与不平:“哪里来的口齿刁钻的小丫头!竟敢这样说我们大人!信不信我带你去知府衙门领几十板子!”
“杭安,退下。”俞瑾扬斥退了杭安,望向顾玖辞,“既然你想要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么我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吧。”
“在说之前,我想先请大人放了她。”顾玖辞示意俞瑾扬放了卫棠。
“为何?”俞瑾扬朝顾玖辞要理由。
顾玖辞想了想,答道:“她是我的相公。”
“因为他是你相公,我们大人就要放了她啊?”杭安不满地道。
顾玖辞道:“大人,如今四周有那么多护卫,即便你松了手,我们也是跑不了的。若你听完我的解释,还是认为我们有罪的话,大可再将我们抓起来。”
俞瑾扬闻言,缓缓松开了握住卫棠手腕的手,他望向顾玖辞:“好,我倒想听听,你有何解释。”
顾玖辞答道:“启禀大人,我家相公是京都的富商,数日前拗不过我的请求,才带我来浙江游玩,原本我们带了许多银钱,可谁曾想竟在华亭县被匪盗劫了,我们身无分文,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唯有扮作难民,向大人讨一碗粥来果腹。”
“原来是这样,我险些冤枉了你们。”话落,俞瑾扬自腰间取下自己的钱袋,放入了卫棠的手中,“方才多有得罪,这些钱,就当是我的赔罪吧。我想,这些钱足以做你们回家的盘缠。”
“谢大人。”卫棠开心地接过钱袋,作为一个飞贼,不用偷窃就有人把钱给自己,这还是头一遭,卫棠很是激动,捏着手里有些分量的钱袋,卫棠立马就把俞瑾扬之前质问她的事给忘了,现在她看俞瑾扬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再加上俞瑾扬本就长了一张俊雅好看的脸,卫棠对他更是多了几分好感,“大人不仅玉树临风,而且心地善良,关爱百姓,今次赠银的恩德,草民一定会永远铭记在心......啊!”又被掐腰的卫棠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身后的始作俑者顾玖辞,然而顾玖辞此刻却是一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刚刚怎么了?”俞瑾扬朝卫棠关切道。
“没什么,刚刚就是忽然想表达一下我对大人的敬仰之情,所以就长啸了一声,大人别见怪。”卫棠朝俞瑾扬解释道,然后暗暗踩了身后的顾玖辞一脚,顾玖辞吃痛,却也不好现在发作出来,唯有生气地瞪着眼前那个不知报恩、反而睬他的卫棠。明明是他把她从俞瑾扬手里救下来的诶!她倒好,人家不过给了她一袋银子,就对那人谄媚至极!又是夸玉树临风,又是夸心地善良的。若说玉树临风,他也是偏偏潇洒的俊公子一位好嘛?若说心地善良,他都不知道帮了她多少回了,这个小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念他点好呢?
俞瑾扬看着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不禁莞尔一笑,他也不点破,只是对二人道:“天色不早了,你们退下吧。”
“是。”卫棠和顾玖辞答道,随后两人便离开了。
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杭安忍不住朝俞瑾扬问道:“大人,你真的相信他们只不过是富商与商妇吗?”
俞瑾扬的唇角微微扬起,漆黑幽暗的瞳孔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更显深邃。明明是那样温和俊雅的面容,此刻却多了几分阴冷。
“你猜?”他笑着道,声音依旧温润。
☆、归否
卫棠和顾玖辞走了数里路程,离开了俞瑾扬的视线后,卫棠立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俞瑾扬给她的钱袋:“让我看看俞大人给了我多少银子......”卫棠数了一会儿后,激动道,“哇!有五十两银子呢!”
顾玖辞白了卫棠一眼:“切,才五十两,我家的银子可比这多多了。”
“你家银子再多,你愿意送我吗?”卫棠朝顾玖辞回道,然后用手中的钱袋贴着自己的脸颊,露出满意的微笑,“哇,俞大人真是好!人又好看,性情又好,可比某些世袭的贵公子好多了!”
“喂,你说谁呢!”顾玖辞不满地道。
卫棠瞥了一眼顾玖辞,悠悠地道:“谁刚刚应了,就是说谁咯!”
“你......”顾玖辞很想教训卫棠一顿,但又想到好男不与女斗,于是便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卫棠的脸,“你也不拿镜子照照本公子这张脸,那端的是英俊倜傥、貌若潘安,哪里比不上那个俞瑾扬了?还有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俞瑾扬是否与江南川这些年来的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有关,是否藏有江南川的罪证。你要记住了,俞瑾扬可不是个好人。”
“你这话说得也太早了吧?我们连人家的罪证都还没查到呢,你就那么武断地断定人家不是好人?”卫棠反驳道,“我倒是觉得俞瑾扬不像坏人,他设粥棚救济难民,我们装成难民骗了他,他还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我觉得也许他真像百姓认为的那样,是个为官清廉、爱民如子的好官。”卫棠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他长得那么好看,哪有贪官奸吏长那么好看的?”
顾玖辞伸手拍了一下卫棠的额头:“我看你是色迷心窍了!”
卫棠揉了揉被顾玖辞拍过的额头处,也不生气,反而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不开心了?吃醋了?”
“谁吃醋了。”顾玖辞背过身,正要滔滔不绝阐述自己绝不会为俞瑾瑶而吃醋之时,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三尺外的一辆马车正要撞上路边蹲着的一个少女,那少女的身体由于恐惧而瑟瑟发抖,清丽的容颜由于惊惧而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