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涔以为陈泽又要动怒,却不料他笑了出来,苍凉又诡异,“朕可真要感谢他们啊,贪的这些银子,居然没花干净,还给朕留了这么些,如今朕的国库都凑不出他们一年贪掉的那些,什么叫富可敌国,这就是!”
殷涔和陈佶恭敬坐着,不知如何应对,干脆不发一言。
又过了一阵,陈泽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问另一件事,“今年关西的茶马互市可有受影响?”
对这问题,殷涔和陈佶在回程路上早有商定如何应对,此刻殷涔从容答道,“因研茶坊失火,今年官茶数量有所不足,又因对方此前一直跟叶明枝交易,如今突然换了人,前来互市的疏勒人颇有不满,但我和太子殿下冒险去了疏勒王的军营,和塔克忽伦谈妥了以后互市的条款,想来以后每年的互市会顺畅许多。”
陈佶趁机提道,“父皇,殷大人此番身体受伤,便是疏勒军营被奸人所为,幸好有林漠烟将军在凉州接应,终于有惊无险。”
听到此刻,陈泽终于缓和了些面色,“爱卿此行辛苦。”
又转向陈佶,“皇儿此行颇受锻炼,深入疏勒军营一事虽是为了我大宁,但可想过,身为太子,不计后果以身犯险,此次若为疏勒王所擒,于我大宁又是何等损失?”
此言一出,殷涔和陈佶双双跪地,殷涔道,“是臣疏忽了,万不该让太子殿下与我一起犯险,臣该罚。”
陈佶也道,“父皇请容儿臣细说,此次深入对方军营,我是乔装之后,扮做御史大人的侍卫随行,对方并不知我是太子。”
陈泽叹息道,“你还是不明白。”
陈佶正要再辩解,突然殿外传来何进的通报声,“禀皇上,皇后娘娘得知太子殿下安然回宫,特来探望。”
殷涔和陈佶微微转头互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了些惊异忐忑。
她是敌人,却还不到时机。
第52章 有家
殷涔和陈佶互视一眼,殷涔使了个眼色,切勿有任何表露,按兵不动即可。
陈泽回应了声,“进来吧。”
跟着秋忆人和陈仪进了殿内,何进却在殿外候着,秋忆人看到双双跪地的陈佶和殷涔,面上大惊,上前扶起陈佶道,“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回来就罚跪?”
一边说着对陈泽似有嗔怒,“哪有几个月不见皇儿,见了面就罚的。”
陈佶忙对秋忆人说道,“母后别怪父皇,是儿臣此前行事鲁莽,父皇也是为了我好。”
秋忆人仍不依不饶,对陈泽讲话的语气在惯常的娇嗲之中带了一丝嗔意。
陈泽挥挥手,“都起来吧,如今虽都安然回来了,但此种犯险以后必不可行。”
陈佶和殷涔谢恩起身,陈仪这才蹭到陈佶身边,“太子哥哥,我可想你了。”
陈佶看着这墩墩小胖子,似又胖了些,捏了捏他的脸道,“说想我,还天天吃这么多,人家都是茶饭不思,你却好,几个月不见过得心宽体胖的。”
陈仪憨憨一笑,“我怕瘦下来太子哥哥回来不认识我了。”
殷涔和陈佶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秋忆人面上有些尴尬,将陈仪拉了回来,“别胡闹,父皇在问太子哥哥正事。”
秋忆人这才看到高仁满脸狼狈,惊异问道,“高公公这是?”
陈泽不耐烦对高仁挥手,“还不下去自己弄干净。”
高仁这才连连谢恩退了出去。
跟着秋忆人问陈佶道,“茶税一案可算了结?”
陈佶点点头,“父皇已定了任同欢斩立决,待明日内阁将任同欢定罪后便可行刑,至于任同欢招供出来的云南四川和关西涉案官员,都交由内阁和司礼监量刑定罪,如此一来,这案子便可了结了。”
殷涔不动声色观察秋忆人的神情举动,只见她面上虽装作只是随口一问不甚关心,但陈佶在回到时,她却停下了所有动作,听得格外专心,听完之后,却又回到不甚关心的神情,随口道,“那就好,这事儿总算过去了。”
跟着对陈泽说道,“皇儿和殷大人此行千里迢迢,才刚回京,想必也是累了,不若早点让他们回去歇息,有什么要再议的,等明日上朝可同祁大人一同商议。”
陈泽点点头,“罢了,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殷涔想起秦念衾,此时方道,“启奏皇上,臣此次去云南巡茶,多亏沧源知县秦念衾一力协助,他也是此案最初上奏揭开黑幕之人,如此人才流落在荒野边陲实属可惜,臣斗胆请问皇上,臣可否推荐此人入朝为官?”
陈泽思忖片刻,“我记得此人,殿试时的卷子言辞大胆疏狂,此次茶税案他既有功,又得你举荐,此人可用但需压制,此事你同内阁商议吧。”
殷涔和陈佶这才谢恩退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折腾,殷涔也没力气再去找沈沧,陈佶瞧他脸色苍白,知是伤痛发作,小心扶着他道,“不管是名医还是高手,我都会找了来,让他们治好你。”
殷涔勉强笑笑,“不碍事,武力所伤,养一养就好了。”
陈佶很担忧,丁入松的那一掌,他虽不知凶险到何种程度,但殷涔迟迟不见好转,陈佶也知这不是一般人能解得了的伤,普通医生既无用,便要去找这大宁境内最好的高手。
次日早朝,得知殷涔和陈佶回京的朝中大臣们纷纷对殷涔表示祝贺,邹横空和粱洛书在朝臣前端遥遥对他微笑着,殷涔也拱手遥遥回过礼。
祁言之竟也对殷涔拱手恭贺,殷涔始料不及,也匆匆回了一个礼。
一派平静祥和气氛中,陈泽在垂幔之后开始早朝。
一切如昨晚商议的一样,任同欢斩立决,西部各省官员交由内阁论罪,意外的是,邹横空当堂举荐殷涔此次立了大功,陈泽顺着这话便升了殷涔做佥都御史,掌监察内外百官,并与刑部、大理寺共同处理重大案件,一下到了正四品言官,换做平常必引起朝堂不满,然而此次殷涔巡茶有实实在在的功劳,众人便只有恭喜的份。
殷涔趁热打铁,将秦念衾的功劳也推举了出来,举荐此人入朝为官,陈泽问祁言之道,“祁首辅以为如何?”
祁言之察言观色的能力之强,立即听出陈泽问话中的心意,立即道,“此种人才自然要留任京中,曾听梁太傅所言,此人文采斐然,不若升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如何”
殷涔沉默,虽说祁言之这提议看似客观公众,但谁都知道,国子监祭酒就好比太学校长,整日面对寒门学子,说是朝中的闲职也不为过,显然这官职并不是殷涔理想中秦念衾的去处,他想让秦念衾去的地方,是可以和他互为搭档,有实实在在助力的职位。
见殷涔沉默,陈泽问道,“殷御史既是举荐之人,对此人的去处可有建议?”
殷涔便大胆答道,“回皇上,秦大人次查案有功,心思细腻,为人正直,实乃一介纯臣,臣推荐秦大人可为大理寺丞。”
此话一出,祁言之眉头深皱,他当然明白殷涔的用意,有了秦念衾在大理寺,加上都察院,以后内阁想构陷什么官员,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陈泽想了一想,“便依殷御史的意思,高仁,旨意今天便拟了下去。”
殷涔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轻轻舒出一口气,抬头往上看去,陈佶站在台阶之上,冲他遥遥一个极为难以觉察的笑。
退朝之后,陈佶被皇帝留在了宫中,殷涔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让梧叶儿去找沈沧,如今沈沧住在云野的世子府,而殷涔府中又多了许多人,两处皆是不便,便约在了狮子楼的雅间。
殷涔先到了,待沈沧进来,关上房门,又四处查看了下确定无人跟踪无人偷听,沈沧直截了当,“伤处让我看看。”
殷涔褪掉上衣,只这个过程便痛得龇牙咧嘴,沈沧面色沉沉如墨。
只见殷涔右侧胸口一个清晰的掌印,而掌印四周如蛛网般扩散出去,淤青之中掺杂血红,看着格外狰狞可怕。
沈沧五官拧成一团,“受了丁入松这一掌山外有山,按理说你早就应该死了,居然还能活下来。”
殷涔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来治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沈沧给殷涔批上衣服,“我心疼,如果杀了丁入松能给你出气,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殷涔气到翻白眼,“你这意思是我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