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40)

作者:难得潇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大门缓缓大开,一个盛装老妇,在一盏灯笼指引下,走进院中。她身后五十步外,遥遥一片灯火,人影幢幢肃立。

“太后驾临。”内侍长长唱报。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

太后安坐在四角亭中。院子中央,素白的雪地里,脸色煞白的顾夕,笔直地跪着。

内侍将剑从树干上拔下来,呈在太后驾前。

顾夕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太后身侧的宫妆中年妇人喝斥他,“低头,什么规矩!”

太后垂目瞧了瞧那剑,又抬目看院中央的少年。自她进门始见驾,跪了有一刻钟了,虽只着单衣,却身姿挺拔不见瑟缩。周身纷扬雪花,静静飘飞,仿佛静置的画面。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侍立的丽贵嫔替太后出声,“赵忠何在?上前回话。”

众太监宫侍从百福宫各处被拘到这里,跪伏在雪地中,无人吭声。

丽贵嫔放弃了找人,直接指责顾夕,“你既在宫中,却私藏凶器,可知罪!”

顾夕没理她,目光沉沉扫过围上来的几个拿着大杖子的太监。

有杀气!

顾夕回目冷冷看了丽贵嫔一眼。

丽贵妃滞住。少年眸光中含着淡淡的冷意,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她心头一紧。

“太后是问此剑?”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清冽动听。

“放肆,老实回话,怎敢向太后发问?”丽贵嫔喝止。

少年目光扫过丽贵嫔企图碰剑的那双手,嫣红的指甲已经划到剑身,他微微簇眉,淡淡道,“您最好别碰它。”

丽贵嫔听出他语气中的嫌弃,脸都气红了,“狂妄,来人,将这凶器砸碎。”

顾夕不屑地挑挑眉,轻轻吐出几个字,“此剑……名唤碧落。”

太后倏地握紧手指。贵嫔花容失色。

南华朝并不盛产宝剑,最有名的有两柄,全为南华陛下私剑,其一便唤碧泉。前朝曾充当过尚方宝剑,斩过亲王和权臣。只是先皇处事过于和缓,在位几十年,从未用过。碧落这才宝剑深藏。谁能料到,今日却能拿在这少年的手里。

众人都瞅着丽贵嫔,丽贵嫔又羞又怒地看向太后,太后冷眼看着院中少年。

瞧着年纪不大,却异常淡定。从她进院,便不急不躁,不惶不惧。话不多说便不露破绽,冷不丁说个一句半句,一招就能拿住要害。她即使是太后,也无法对拿着尚方宝剑的人无端发作。

院中气氛凝滞。

“房中有药。”一个搜屋子的太监跑出来。

药?太后怔了下。

丽贵嫔凑到耳边,低声,“太后娘娘,臣妾听闻这些日子陛下将太医院的圣手们,全拘在百福宫里。难道是专为了给他治病?陛下真是上心了呀。”

天下母亲,都希望儿女和自己一心,断不会容得下别人能越过自己去。丽嫔准确地把握住太后的心思,一句挑拨成功激起火。

太后眼中射出寒意,伸出带着金护甲的手指,遥指顾夕,“近前来,让哀家瞧瞧。”

顾夕未动。

丽贵妃冷哼声含着险恶,“哟,可是恃宠生骄,仗着皇上,连太后亦唤不动了?”

顾夕死死咬唇,强抑着将这老妖婆打倒的念头。若是按他性子,必不会如此委屈自己。可他念头一生,当日在公主府,正君架起刑杖时的严厉告诫,就自动在耳边响起。

身在府中,当守府中规矩,无论是他还是正君,谁能豁免?这话,明显若有所指,此刻,顾夕才意识到,顾正君竟是早预料他会身陷局中,及早提点了这一句。

是为免得让陛下为难吧,正君果然用心良苦,时时为陛下打算。可既然情深至些,为何宁可散功死遁,也不肯留在她身边呢?多日来顾夕一直回避的问题,又不可避免地闯入脑子里。一想到死遁,不免挂牵到赵熙。想起那暗淡脸色,瘦削的面容,顾夕轻轻叹出口气。

不过是些阴私搓磨,他又不是受不起。顾夕这样说服着自己。

可思想上理顺了,人却未必动得起来。雪地里跪了大半时辰,膝盖往下连着小腿都冻木了。疼是来自皮肉,寒气却能入骨。本就是体虚,寒气侵袭,必是病上加病。顾夕想到自己病的日子里百福宫的阵仗,恐怕她回来后又是好一番折腾……他若再执拗,便真是恃宠而骄了,丽贵嫔就这一句说到了点子上。

顾夕微微合目,缓缓提气。丹田内洪潮般的来自一位首尊三位尊者的雄浑真气立刻运转,瞬间运行一周天,阻了膝下的寒气侵袭。温暖的气流,又流进七经八脉,强势驱走寒意。

顾夕这才试着缓缓挪了挪腿。他一动,膝上针刺般疼。可时间不容顾夕再缓缓,他硬气地挺起腰,抬目衡量了一下自己与凉亭间的距离。

膝行……

距离不短不长,却真是折辱人的好主意。

顾夕咬住唇,只行了几步,薄薄的单裤便被石子和冰碴子刮破。

顾夕踉跄了几步,知道这样不行。他咬了咬唇,缓缓地沉下腰,单手撑在雪地里……

想明白了是一回事,可真做起来,却从未有过的狼狈。就像那次去衣受杖,他自信能做得到,可心里的那道坎,确实是很久之后也过不去。顾夕咬住唇,将屈辱硬咽了回去……

院中鸦雀无声,气氛凝滞。百福宫的人,大多是赵熙留下来伺候顾夕的。眼见小爷身后,拖出两道触日惊心的血迹,却无能为力,只得深深跪伏。

贵嫔看得心悬,转目看太后。太后亦眯起眼睛。

终于蹭到亭下。手上也磨出几道血口,冰水混着血水,蛰的疼。顾夕轻轻甩了甩手,并拢双膝跪正。

“来人。”太后沉声,“给他把把脉。”

身后侍立的一个太监听命上前,直接拉起顾夕左臂。顾夕瞧着那人手法,眸子微微缩紧。他忽地转腕,轻巧又迅捷地脱出这人桎梏。

“大胆。”太后未料他能反抗,勃然变色。

顾夕收回手臂,自己把袖子撸回来,淡淡瞟了眼这个无须的中年人,他气息悠长,目光如炬,应该是大内高手的存在。若让他把住自己脉门,他一身数道内力,马上就会泄了底细。到时太后自可联系到茂林别院,联系到猎场,联系到宗山,这里面牵着多大干系,何况还有死遁的那位顾正君。

顾夕忆起,在公主府时,顾正君不想让他把脉,想来定是怕泄了他祁山派的内功底细。真是欲盖弥章啊。顾夕心中苦笑,可惜当时自己从未对先生起过疑。但愿当今太后不会那么聪明,他才有机会蒙混过去。

“药,是在下用的。”顾夕清晰地说,“这满院子的御医皆是陛下宣召而至,各司其职,诊断精细,太后可观医案,立时分明。”

太后霍地站起。磨了半天,她净是一句有用的也没问明白。瞧着文文静静的少年,对上她这个当今太后,竟然一句顶着一句,却又有理有据,有倚仗,让她寻不出一点借口来。

这样的人……怎能容!

太后赫然沉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夕淡淡垂眸,“顾夕。”

“顾?”太后怔住。

前几天礼监司还来报备,说顾砚之请封次子。她还说才十七,待长到二十成人,再承爵吧。难道这少年就是顾家散落在外的次子?那究竟是皇上找回来送进顾府,还是顾府找了个漂亮的男孩子献给皇上的?顾铭则刚故去,顾家就急着送个男孩子进宫,这其中的心思,不言而喻。

太后狐疑目光扫向丽贵嫔。她祖籍同太子妃同在西南,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回她撺着自己非要来百福宫瞧瞧,难不成是太子主意?顾铭则死得蹊跷,顾侧妃失踪得更离奇。更关键的是,她还怀着太子的骨肉。若是太子妃能顺着顾夕这条线,找回顾采薇和那孩子……

太后能在后宫一手遮天,靠的也是心思缜密。她只一瞬,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又惊又怒。这是太子妃指使着丽贵嫔,合力蒙骗她呢。妄想借她手发难,好让她们有机会混水摸鱼。

太后暗悔,今次听闻百福宫里的事,一时沉不下气,带人闯了进来,直弄得这样难以收拾的结局。

丽贵嫔尤自不觉太后心思,还在厉声喝斥,“大胆,回太后话竟不尽不实。满宫的奴才都该罚。今日是除夕,太后宽慈,不豫送你们去内务司严办。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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