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苏大公公继续切牛肉,“皇上看重提督大人,提督大人也该尽心报效皇恩才是。”
“这话无需苏公公提醒,”隆科多站了起来,视线向下,“本官在畅春园秉承先帝遗命,一力扶持皇上登基,与皇上君臣相携,上下同心。本官对皇上的忠心,可表日月。”
说完,隆科多一手撑桌,微微弯下身子,正与抬起头的苏伟四目相对,“相信皇上心里,也一定是明白的……”
“那是自然,”苏大公公直视着隆科多,眼神未有丝毫闪躲,只嘴边浅笑,“国舅爷居功甚伟,皇上对您,可是一向称赞有加的。”
隆科多轻笑一声,直起了身子,“本官与皇上,既有君臣之恩,又有甥舅的情分,自是不同的。”
屋内的气氛似乎有所和缓,小英子刚要喘口气,身边的七喜儿突然一个颤动。
“啪”地一声响!
一把银亮亮的匕首,被拍在了苏伟跟前。
七喜儿无声地退了一小步,那边隆科多笑着道,“我见苏公公这牛肉割的颇为费力,可见是酒楼的刀不好,我这把匕首是精钢所致,削铁如泥。今儿就赠给苏公公了,苏公公用他割肉,再合适不过。”
苏伟定定地看着那把刀鞘装饰华丽的银亮匕首,半晌抬起头,“多谢国舅爷了,奴才一定会好好使用的。”
隆科多弯着嘴角,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悠然地走向门口。
“对了!”
背后,苏大公公的声音再度响起。
“忘了转告国舅爷,您上次送进宫的小菜,佟太妃很爱吃。如今怕也没剩多少了,等您得了空,别忘了再送一些。”
隆科多的脚步蓦地停在了门槛前,小英子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片刻后,包厢的门被打开,隆科多面无表情地带着侍卫走下了楼。
“我的天啊!”
好容易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小英子脚下一软,抓着七喜儿的手臂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师父,你是疯了吗?你就不怕那隆科多杀人灭口?咱们今天可没带侍卫出来!”
“瞧你这点儿出息,”苏伟拿起桌上的匕首,抠了抠上面的红宝石,“他不过是与纳兰揆叙他们吃一顿饭,犯不着闹出人命。特意转回来一趟,就是给我点儿下马威罢了。”
“不管怎么样,下次出来一定要带着侍卫!要不是巴彦今天调防,我绝不会跟您这么出来胡闹的。一顿饭没吃上,我这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肝儿哦……”
苏伟瞪了小题大做的小英子一眼,转头看向七喜儿,“你这耳朵够灵的啊,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到隆科多的声音。”
七喜儿有些困窘地挠了挠头,“我从小时候起,耳朵就听得比别人远一些。刚才,我也不知道是隆科多大人的声音,就是觉得耳熟。”
“亏得你这幅耳朵了。”
苏伟转转手上的匕首,仰头靠上椅背,“隆科多啊……”
第510章 大捷
雍正元年
三月初
京里接到西藏大捷军报。
延信一路大军在赶往拉萨的路途上, 屡遭策凌敦多布人马的袭击。后抚远大将军调度兵力,令延信反守为攻,与岳钟琪东西夹击,大破敌军。
策凌敦多布见大势已去, 率领所部往纳克产隘口而去。大将军令延信一路乘胜追击,在齐诺郭勒、绰玛喇等地,多次阻截。最后,策凌敦多布只余六百残部, 仓皇逃回准噶尔。
策凌敦多布的彻底败走,让西藏内部一些还对准噶尔怀有希冀的不平稳因素,都彻底偃旗息鼓,促使藏地尽快恢复了平静。
西藏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朝廷也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论功行赏, 让朝臣们又对抚远大将军之前擅离职守的过错, 议论纷纷。
三月初七,养心殿
怡亲王来面圣时, 恰巧碰到了张廷玉, 张廷玉自作了这个礼部尚书, 着实受了新帝很多冷眼,这一回显然也不例外。
两人互相见了礼, 怡亲王也是心有同情,却又不好说什么。
张廷玉只是摇了摇头, 轻叹了口气, 走出了殿门。
怡亲王进了东暖阁, 屋内的气氛也不大好,伺候笔墨的张起麟缩着肩膀像只鹌鹑。
“你出去吧。”
“是。”
得了怡亲王的话,张公公一溜烟地出了东暖阁。
怡亲王站到龙案边,替雍正爷磨起了墨。
“西藏事平,你说朕要不要让胤禵回京?”
“先帝驾崩,胤禵本来也该回京奔丧的。但那时战事紧张。如今,或许可以让他回来了。”
雍正爷抬起头,深吸了口气,“你知道这一阵,老九在京里上蹿下跳,笼络了不少宗亲权贵,还几次派人去了四川。”
“四川?年羹尧?”
“是啊,”雍正爷向后靠到椅背上,“当初,年羹尧娶了纳兰性德的女儿,如今胤禟的女儿定给了纳兰家的孙辈,他们俩也算有了姻亲。人情来往,朕倒不好说什么了。”
“八哥眼下不敢明着有所动作,胤禟倒是毫不顾忌。”
怡亲王皱了皱眉,“皇兄,究其根本,胤禟能如此肆意,还是如今人心不稳的缘故。会考府的设立,您对户部亏空的处置,还有各地官吏的频频调动,都让朝臣心有不安。因为不安,才会听从胤禟他们的挑唆,才会对您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雍正爷冷哼了一声,站起了身,“他们不安,是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当初贪的太多,现在却生怕往出吐一个金疙瘩。”
“话虽如此,”怡亲王笑了笑,“也不能放着不管。人心浮动,难免生事,皇兄如今在扶持的人,都尚未站稳脚跟。为大局计,眼下还是安抚为宜。”
雍正爷没有说话,缓步走到窗边。
怡亲王跟了过去,放轻了嗓音道,“其实,张廷玉之所以如此急切,也是为眼下的朝堂担忧。中宫未立,总让人多方猜测。而且,朝臣也急于寻一个能亲近君王的路子。后宫有了皇后,有了妃嫔,宗妇就要进宫请安,大祭小祭中,前朝后宫就有了来往。这一来一回里,朝臣就不至于无处使力,也不至于随意听人挑拨了。”
雍正爷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无声地望着窗外。
怡亲王微微抿唇,没有放弃,“其实,一朝天子一朝臣,各朝新君登基,都要大封后宫,册选秀女,也都是这个道理。等皇兄的亲信在朝堂立住了,自然也不用再如此费心周全了。眼下,皇兄刚刚登基,您最需要的是时间,是平稳。”
最后两个字,怡亲王咬的很重,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雍正爷也听得明白了。
可随之而来的,仍然是无尽的沉默。
到了最后,怡亲王也只能躬身告退,等出了东暖阁的门,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宁寿宫
近来,往宁寿宫送东西,都是苏伟亲自送。
一来,太后礼佛,不愿见外人,唯独苏公公过去,还能说上两句话。
二来,皇帝最信重的苏公公,常常往宁寿宫去,也是皇帝的一片孝心。
从宁寿宫出来,苏伟正想往阿哥所去,却突然被路边的人叫住了。
“十四福晋?”
看清墙根下阴影里的人,苏伟有些诧异。
“您什么时候进宫的?”
十四福晋穿的并不厚实,但显然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手和脸都冻得通红。
“我是进宫来给太后请安的,听说苏公公今日会过来,就在这里等了,也没等多久。”
“唉哟,这天可还没暖和呢,您怎么不在里面等啊?”苏伟左看右看想给十四福晋找个取暖的地方。
“我没事儿,冷点怕什么的?”
十四福晋笑的有些牵强,“我也不想让太后知道,免得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苏伟跟着叹了口气,“福晋还是为了十四爷的事儿吧?”
“是,”十四福晋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我也不想总麻烦苏公公。可是,十四爷的事儿一天没有定下,我真的是夜夜难安。眼下,整个朝廷也没几个人能猜出皇上的意思。我只能来问问苏公公。”
十四福晋艰难地吞了口气,顿了顿道,“眼下西藏大捷,十四爷他,能不能算将功折罪了?”
此时,宁寿宫另一边,翊坤宫的采兮提着个精致的小食盒,从后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