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确实娇了点,可她是海棠初绽含羞带怯的娇,不是开到极致将要衰败的艳,瞧着并不厌烦。
看她攥着的手,忽然被召进宫中人应该还挺紧张,心里悬着面上挺绷得住,还在笑呢。
皇后看出这孩子想讨好她,这表现称不上笨拙,搁在惯会窥探人心的皇后眼中,挺稚嫩的。皇后笑得更真实一些,她招手让钱玉嫃过来,来跟前坐下,“不用这么紧张,本宫是皇后,同时也是你伯母。你既然嫁给洲哥儿,就是咱们皇家的人。”
钱玉嫃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皇后这样说,她还撒起娇来:“除了皇上、太后娘娘和王爷爹,就只有您这么说,我喜欢您。”
一般人在皇后面前是不能我啊我说话的,皇后也知道她从民间来有很多不习惯,加上这话她听着很实在,并不冒犯,也不欲与之计较。
那种感觉该怎么说?
就好像其他人恭维你太多,忽然见着这么个实诚的娃,还挺稀罕。
皇后都没去纠正她,又问:“这样就喜欢本宫了?”
钱玉嫃看着皇后小声说:“我看见您就觉得您放出来的都是善意,不怕告诉您,前天跟回娘家来的郡主姐姐起了口角之后,就听说王妃进宫来了,接着有懿旨发来府上,我昨晚睡觉都不踏实,睡着了还梦见王妃搬了救兵要治我,让进宫来罚跪呢……”
钱玉嫃真就是一本正经说的,皇后听了险些笑出眼泪。
她忽然想起太子小的时候,也是个活宝,等上了十岁就变成小大人一个,不像以前那么好逗。燕王这个儿媳妇有意思,皇后喜欢听她说话,她身上没有京中许多女孩儿有的拘束,让人感觉自由。
进宫三十多年了,皇后最怀念的就是当姑娘那会儿的自由。
皇后拉着她问了很多,问她是怎么跟洲哥儿认识,以前在南边又是怎么生活的?来京城习不习惯之类。
钱玉嫃也都说了,还告诉皇后娘娘她觉得燕王府什么都好,非要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就是吃这一口:“相公这还后悔呢,说那会儿让王爷爹催着匆匆忙忙就上了京城,早知道该带俩厨子一起走。”
怕皇后娘娘误会,钱玉嫃还补了一句:“不是说京菜就不好吃,是皇上治下山河万里从南边到京城来坐马车都要那么久,这不光是口味,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相差都太大了,乍一离乡,还没习惯。”
“好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京菜吃不习惯,那你待会儿领个厨子回去。”
钱玉嫃在坤宁宫陪了皇后半日,回去不光带了厨子,还领了一串送赏赐上王府的宫人。至于皇后,她在午后去了寿康宫,告诉太后说今儿个把洲洲媳妇儿召进宫来看了看。
太后本来不是很有精神,听了这话,问她觉得如何?
“怎么说呢?依儿臣看来,那孩子出身虽然不高,教养还是不错。可能从前受的拘束不多,性子比较鲜活,平时来个人说几句就感觉无聊不想再听,她进宫来待了半日,临走时儿臣还挺舍不得的。”
太后点点头:“他两个都会逗趣,哀家看了也稀罕,还指着他多进宫来,结果那天过后没声响了。”
“刚认回来,事不少吧。”
“小五都回宫了,还能有什么事?”
皇后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样子。
看她这样,太后一挑眉:“皇后你有话就说。”
“昨个儿燕王妃进宫来,同儿臣说了一些,大抵是讲她同洲洲媳妇儿处得不好,要不儿臣怎么会想见一见人?今儿个见了侄媳妇,感觉那孩子不难相处,倒是不明白她们怎么会起了摩擦。”
太后一听这话就不高兴。
“我二十年前就想收拾她!燕王府险些绝嗣,能纯粹是因为围场那出?前面那些年她干嘛去了?当时王府里头得有四五个女眷,那几年间就没一个平安生下儿子,不是王妃的过错?”
“当初是燕王拉着,说已经这样了,怎么追究都于事无补,又说留着王妃替他管好府上的事,他能少操点心……要不依哀家的意思,她就该去皇家寺庙里诵经念佛去。”
“真不想提这些旧事,提了生气。左右皇后你不准跟她搅和,哀家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她要敢折腾燕王唯一的子嗣,看我不扒她的皮!到时候新账旧账跟她一起算!”
第48章
燕王妃不知道寿康宫这一出, 但她知道钱玉嫃今日进宫去见了皇后,本以为她至少会听一顿训, 不想人回府时笑盈盈的,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从坤宁宫抬出来流水般的赏赐。皇后娘娘担心她刚来京中吃不习惯, 甚至往燕王府里拨了个擅长做蜀地名菜的御厨。
想到过去二十多年同皇后的情谊, 燕王妃心里生出遭背叛的感觉。
她认为的同盟当着她面倒向了她的敌人。
王爷带回府这两个, 她看哪个都厌恶, 只是动不得王府唯一子嗣,只敢拿钱玉嫃开刀。
在意识到五皇子不可能接回之后, 王妃紧急想出新的对策,这个儿子左右是记在她名下, 不是亲生的很难养熟是个问题,要解决这点,得先给他换个媳妇儿。
当日,王妃就找上为朝事忙作一团的燕王,说要同他谈谈。
燕王本来还有几份文书要看,想到这几天府上的动静, 他也打算忙过这茬同王妃说上一说, 既然王妃主动找来,就省得再安排时间。
燕王站起身来,率先从书房出去, 王妃也跟出去, 两人到旁边厅里谈的。那厅里上面一张坐榻, 左右边各摆了两把椅子, 还有些古董摆件不逐一陈述。燕王进去之后,到榻前坐下,王妃为方便看他脸色,没坐他身侧,而是选了下首的椅子。
又有丫鬟送了茶水进来,等丫鬟都退出去了,燕王示意她说。
王妃低垂着眉眼平平静静开了口“咱们夫妻二十多快三十年了,我瞒谁也瞒不了您,这儿子我不喜欢,架不住他命好,明明是个外室子偏就成了您唯一子嗣,我也没本事再给您生出一个,捏着鼻子也得接受他。这儿子就不说了,哪怕他生母出身低贱,好歹还是您的血脉他在外头娶这一个,我接受不了。放眼京中,有哪家袭爵人会聘商户女为妻得这么个儿媳妇,我以后恐怕连门都出不去,出去就要被人笑死。”
燕王揭开茶碗盖,没端起来喝,而是闭上眼嗅了嗅茶汤的香气。
过一会儿,他才道“王妃既然知道瞒不过,还跟本王说这些鬼话你说她身份低了带出去会遭人耻笑,她进宫都有两场,谁笑过要真有人笑了你列个名单,本王去问问各家的过失。”
“从没听说女人出身低了会让男人蒙羞,我只知道男人没本事会叫他夫人抬不起头。且不说他们夫妻情投意合,哪怕只是家里做主去下的聘提的亲,也没有说相公改了门庭就要休妻的,那才会叫天下人不齿。”
王妃又要张嘴,燕王直接堵了她话“前朝的开国皇帝是农家出身,遇上外加灾年,日子过不了了揭竿而起,他那时已经娶妻,起义成功当上开国皇帝之后也没另立皇后,哪怕为了笼络朝臣,也不过是册封妃嫔。这段为世人称颂的佳话在你看来也是笑话”
燕王直直看着王妃“你不如说,你想让秦氏女做世子妃,本王这就告诉你,我不答应。”
这下王妃坐不住了,她直接站起来“你就这么带回个儿子,这儿子不同我亲近,不给他换个媳妇儿怎么能把人养熟换我秦家女儿做世子妃哪里不好是我侄女儿总知道好言劝他,现在这个只会唆使他跟我作对。”
听了这话,燕王气笑了。
“洲哥儿的事,有本王替他打算,他不用听你安排什么。王妃只需管好后院,你若管不好,就将掌家权交给钱氏,有万嬷嬷帮衬,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不怕跟你说明白,如今在我心里,除了母后和皇兄洲哥儿是最重要,你别想着要把他绑上秦家的船,这些年,本王对秦家仁至义尽,再要折腾,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后悔。”
有些话,哪怕难听也得挑明了说,总有些人你不说明白她会装傻。
燕王觉得他说得够清楚了,起身回了书房。王妃在偏厅这边坐了半天,后来让丫鬟扶着回了正院,这都三月下旬,哪怕京城也已经春暖花开,她手脚却是冰凉的。
丫鬟赶紧端了碗热茶过来,让王妃捧着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