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傲然转身,轻纱曼舞向屏风处飘去,身后的元籁师兄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扣住星沉的肩膀沉叫道:“幽冥地狱之前,你就不害怕吗?”
星沉一言不发挣脱肩膀,却被元籁一把又扣了上去。
弱水仙子闻声突然回身,目光在我脸上轻描淡写的扫过,落在星沉比锅底还黑的脸上,我瞧着仙子面上的神色,竟颇有几丝诧异……
她耐着性子对元籁师兄道:“你放开他,幽冥深涧不是他的去处。”
元籁师兄冷哼一声:“仙子,你方才不是说,弱水是不认什么权势背景的,有罪便是有罪,沉入这水底也不是到此一游来的,他是有罪之人,你缘何这般袒护他?”
弱水仙子此刻已是怒火顶肺,索性忽的飘回坐榻,看着元籁一字一句问道:“你当真要告他有罪在身?”
元籁铁青着脸点点头:“此关既有弱水沉舟,想必是天给的机缘,要我为大哥讨回公道,还请仙子秉公办事。”
弱水仙子重重点了点头,毫不拖泥带水的说道:“既如此,你二人便在我面前对质吧,善恶黑白,今日定要有个分晓。”
元籁师兄转向星沉,愤然说道:“你当着流波弟子的面,在霜花殿打死我兄长,此事可曾有假?”
星沉似是朝我这边淡淡看了一眼,然后冷冷说了一句:“不假。”
我十分想向他递个眼色,提醒他一下不要太过意气用事,即使真有此事,也该解释一下原委,他却再也不肯看我一眼。
弱水仙子愣了愣,颇为尽职尽责的问星沉:“为何将人打死,可有隐情原委?”
星沉却颇不领情,干脆利落说道:“个中原委不便为外人道,我恩师自知事情始末,既未曾将我逐出师门,旁人便无需再插手此事。”
元籁师兄不依不饶道:“你不知用何花言巧语蒙混过关,此刻有弱水为证,仙子主持公道,你休想再赖过去。”
星沉面色阴沉,高挑修长的身形站在元籁师兄面前,自带一股骄傲的气势,他沉声对元籁说道:“你大哥的事,回去问你父亲便知……”
弱水仙子说道:“我看他却不肯丢手,不若今日在我这里辨个分晓。”
星沉一口回绝:“多谢仙子好意,若仙子还没忘记,此番我们前来是闯阵,与其他事情并无干涉,有劳仙子即刻送我们上岸。”
连我都能看出弱水仙子是一番好意,今日想给他个辩解的机会,星沉这厮却丝毫不知好歹,只一门心思急着要出去闯关,我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弱水仙子被星沉怼得花容变色,粉面上一阵青白,她突然重重一拍白玉床榻一侧的扶手,震得门前珊瑚屏风瑟瑟抖了又抖,她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一句话:“臭小子,你也太不知好歹了,此事我今日还管定了,你既不愿将个中原委和盘托出,必是有什不愿告人的隐情,我偏要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星沉闻言脸上竟露出一丝慌张,伸手便去摸剑,却被弱水仙子眼明手快抛下一道结界,将他束缚其中,动弹不得。
“没有仙力,你们拿什么和我斗。”
仙子冷哼一声,抬手一挥,我们头上便浮起一面硕大的明镜。
她笑吟吟看了眼结界里动弹不得的星沉,转头对众人说道:“下幽冥深涧,永世不见天日,此刑甚重,只凭弱水判断恐怕误了无辜之人,故而我这里最厉害的不是弱水,而是这面三尺镜,寓意头上三尺有神明,究竟做了什么,看镜子便知。”
星沉困在结界内挣脱不得,连叫喊声都被隔绝在内,瞧他困兽般那杀气腾腾的小眼神,好似保护幼崽的豹子,我此刻好奇心虽然几乎要炸破胸膛,却不好对那面镜子表现得太过翘首以盼,以免他与我秋后算账,只好一面围着他那结界团团转,做热锅上的蚂蚁状,一面连连瞟着镜子,绝不漏过一眼……
弱水仙子冷然说道:“本仙今日原本心情不错,欲将你们一个不落送到最后一关去,不想却横生枝节,被你们这几个毛头小子接二连三的顶撞,你们可知自己却是什么废物点心,傲慢无礼,眼瞎心盲,还有不知好歹的……”
她冷冷扫视我们一圈,唇角掀起一丝刻薄的笑意:“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们,再给你们一关来闯……”
四下顿时哀声一片……
慢慢师姐原本与我一样望穿秋水的盯着那面镜子,想要快些知道那件事的始末,闻言顿时成了一只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问道:“敢问仙子要我们如何闯关啊……”
弱水仙子还算温和的看了慢慢师姐一眼,然后说道:“三尺镜下,是非曲直必要有个分晓,你们也必要有个抉择,或与这诉仇的小子站在一边,或与结界里那待审的小子站在一边,赢了的一方我自会送去对岸,输了的一方给我滚去幽冥深涧喂恶鬼。”
师姐一个趔趄,喃喃问道:“仙……仙子,输的这方真要被扔去幽冥深涧吗?”
弱水仙子冷笑道:“我岂不知这迷阵内的规矩,扔去幽冥深涧的人确实性命无忧,但所见所感一丝不少,保管叫你们毕生难忘。”
不少人登时吓白了脸,弱水仙子却不肯再与我们废话,指尖轻扣着白玉扶手,淡淡道:“开始吧……”
第36章 仙祠
我当然毫无疑问站在星沉这边,且不说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本就稀奇他这恶名如何来的,单就我俩的关系而言,我欠着他的内丹,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度日,就算他真的十恶不赦,幽冥路上我也得给他鞍前马后啊,罢了罢了,左右跟定他便是。
他在结界内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我在他身边站定,许是我眼花了,竟在他唇角看到一丝浅浅的笑意,凛冽却又温柔,好似万丈冰原上掠过的一丝正午阳光,我待要看得真切些,那笑容却已悄然散去,只有一双沉静的眸子,与我对望一眼之后便不再看我了。
他比方才安静了许多,想是已经认识到了挣扎也是徒劳这个现实,只是此刻他脸色差到让人胆寒,令我不由得怀疑他方才唇角那抹笑意确实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刚刚站定,人群中又有一人朝我们这边走来,我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慢慢师姐了。
她走到我身边,朝星沉拘谨的说道:“娉娉师妹跟我说,晨钟峰上的结界并未撤掉,只是识得我,以防我偷偷跑来寻她时会受伤,谢……谢谢师兄。”
星沉朝她微微颔首,慢慢师姐激动得在我手上狠狠掐了一把。
我疼得险些嗷一嗓子叫出来。
我眼巴巴看着元籁师兄那边的黑压压的一群,等了好半日,再无个肯往我们这边走的。
弱水仙子突然朝抱臂站在人群外,哪边都没站的霁月师兄粗声粗气问道:“你算哪边的?”
霁月冷嗯一声:“我何时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过,自然是哪边都不站。”
他说着冷冷横了元籁师兄一眼,很有与他秋后算账的意思,元籁只目不斜视盯着星沉,对霁月师兄的冷厉目光视而不见。
元籁师兄平日里对霁月师兄唯唯诺诺溜须拍马的样子,与今日简直判若两人,想必他此刻已是豁出去了,定然是要让星沉在同门面前认罪伏诛,被扔进幽冥深涧才肯罢休。
虽不会真的要了星沉的命,但这样一来,无异于将星沉草菅人命,流波山包庇重罪弟子,紫微宫枉顾人命的丑闻昭告天下,日后星沉也不必在仙界混了……
此举若成,当真是为他大哥报仇雪恨了,若换做是我,此时定然也顾不得霁月师兄的高不高兴了……
弱水仙子冷冷一笑:“你到有些脾气,一会儿滚进幽冥深涧时不要鬼哭狼嚎便是。”
霁月师兄应是顾及到家门和师门的颜面,竟破天荒的替星沉说了句话:“此事多年前已经了结,家门之内也已对他重重责罚,如今再提还有什么道理,我劝仙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元籁师兄不依不饶道:“关起门来,罚没罚谁能知道。”
霁月师兄朝元籁扬了扬眉毛,表情很是有几分差异,似乎今日方知元籁师兄也是个硬骨头。
弱水仙子一挥手,干脆利落道:“一看便知。”
随着她广袖一挥,悬在众人头顶的明镜渐渐浮起一层模模糊糊的影子,过了片刻,镜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我瞧着那层层巍峨华丽的殿宇,精致的白玉阑干,与在星沉记忆中看到的紫微宫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