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少女张开口,以不再张扬的语气如此说着。
她的手在杨卿鄀的脑后一用力,搂着她的人一字未说,意识便是一散,再无法聚齐。
叶沁兰取出自己的长剑,大步跨出了屋门。
她疾步向神殿中赶,好像再晚几刻,她就赶不上什么似的。
神殿的大祭司穿着白衣,带着白纱,端庄跪坐于正厅。
她的身前,站着神官高大的身形。
叶沁梅觉得,若神官是人,他必然是这个世上最为冷情的人。
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无怨无恨。
这样的人若真的存在,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你决定了?”神官语调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这是历任大祭司皆有的权利,神官大可放心。”叶沁梅伏下身,神色平静。
神官以世人皆痴醉的面容,道着无人不心寒的言语。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叶沁梅手持权杖,跪坐在正殿。
“休懿大陆,将会有一段时间不再有神官出现。”那人如此宣布,神殿的建筑高耸入云霄,昭示殿内一切真实地存在过。
“以及,你身为大祭司期间,是很称职的。”
那是叶沁梅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犹如天籁,又如魔音。
“多谢。”叶沁梅再拜,扬起头,笑着从地上站起。
神官的身形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余殿堂上硕大的法阵。
叶家的大姑娘眉宇间充斥着淡然,她的脚下绘着巨大的法阵,一看便可知是花费了许久的心思才完成的。
她一步一叩首,行至中央,将凝结着灵力的权杖高举。
“梅姐姐……”权杖还未落下,少女的声音蓦然响在了耳畔。
叶沁梅的动作一滞,眉宇间露出几分纠结。
随后,她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苦笑着看向来人。
“兰妹妹,你果然来了啊。”
叶沁兰站在殿门外,三步并作两步冲入,紧挨着画好的法阵。
“你在做什么?”少女的言语中带着颤音,表露着她的不安。
“我在……”叶沁梅眸光一暗,向叶沁兰伸出手,“祈求神明降世。”
休懿大陆的大祭司以生命为祭品,召唤位在神官之上的神明来此,完成她未了的心愿。
而代价,便是大祭司本人的生命,以及休懿大陆神官的离去。
“大姐姐?”叶沁兰皱起了眉,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大姐姐,你会死的。”
叶沁梅嘴角的笑容消失,她平举法杖,指向了远方。
“我若听天,我将长生,但这个世上,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因我而死。我若逆天,我将死去,但那本该死的人,将因我而生。”
“那谁又会感激你?谁又会记得你?谁又会知道你?”
叶沁兰无措地张开手,向着叶沁梅发出哀嚎。
她的大姐姐,她白衣胜雪的大姐姐,她遇人不淑的大姐姐。
叶沁梅伸手向叶沁兰的方向一点,又指天画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她白衣白纱,翩然若仙子。
叶沁梅这辈子啊,没有穿过正红色的喜服。
叶沁兰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与长她几岁的大姐姐假装拜堂成亲的场景。
大姐姐明明比她年长,却扭扭捏捏想假扮新娘子。
那时拿一块丝帕遮着面,等着她挑开盖头的大姐姐,真是可爱,又可笑。
叶沁兰突然叹了口气,缓缓迈步,走进了法阵。
“大姐姐,休懿大陆的规矩里,献祭的不一定非要是大祭司。大祭司的血亲,但凡处子之身,便满足要求。”
“论心性,我比不过三妹妹。论智谋,我不及大哥哥万一,论能力,我败于长姐。”
神官给叶沁兰的判词是——李代桃僵。
“大姐姐,我明白了……”叶沁兰扔下长剑,冲向那衣袂飘然的人。
所谓李代桃僵,只不过是让我心甘情愿,去替那朵灿烂的红梅。
“神官给我的判词,从来就不是枷锁。”
殿堂正中,落入了一朵淡紫的空谷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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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赵令彰死
“就,就是这儿。”叶沁菊咽着唾沫,一边发抖,一边把一队人马带到了院落前。
为什么?明明城西的城墙都还没被攻破,为什么这些人会突然出现?
一定是现在的当权者没有把好关,如此没用,怪不得被敌军打到了家门口。
叶沁菊向后一缩,慕容修仪颇有些厌恶地皱着眉,把她提到面前。
“带路。”他如此说了两个字。
叶沁菊惊恐一抬眸,在那双杀意浮现的眸子下,她硬着头皮进入了院子。
她是被逼无奈,如果不按要求行事,她就会死。
赵夫人又不是她亲身母亲,她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关系?
“这儿是正厅,赵夫人应该就在……”叶沁菊小声说着,指向一扇木门。
慕容修仪冲着走在前方开路的士兵一点头,士兵得到示意,稍稍试探几下后,一脚踹开房门。
木板门飞出,差点儿撞到了一名俏丽的丫鬟。
花卉手里拿着把精致的匕首,在门开的瞬间对着来人扎了下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怎么可能是强壮的将领的对手,士兵反手夺过匕首,二话不说先把花卉双臂卸了下来。
丫鬟发生一声痛呼,直挺挺倒在地上。
“哟,这小丫鬟长得倒是不错。”最先进来的士兵砸吧着嘴,目光从花卉身上移开,看见了端坐着的夫人。
“吼?没想到,这叶壑的寡妇即使是个半老徐娘,还是风韵犹存啊!”他色眯眯地打量着盛装的赵令彰,脑内闪过无数龌龊的思想。
“放肆。”花卉疼得说不出话,开口的是赵令彰本人。
她身体略向前倾,打量着进来的数十人。
“安国人,竟敢如此无礼?”
那士兵正待开口,眼前红影一闪,身后的慕容修仪翩翩然飘到最前,向着赵令彰施了一礼。
“在下的手下粗野,不懂礼数,还望夫人海涵。”
说到叶壑,那也是个奇人。
十八岁带领灵师出征,以普通人的身份设局围困当时的七星灵师韩曳,差点儿就将其捉拿。
二十五岁打击安国,划定疆土,使得边疆上无人不知叶壑之名。
只可惜,在他三十四岁拜相之后,叶壑就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慕容修仪当然知道叶壑,也知道他的这位续弦夫人。
“侵略邻国疆土,残害无辜,从这一点上,也不见得大人的涵养有多高。”赵令彰甚至没正眼看他,悠悠地捻着香灰,自言自语。
“既然夫人如此认为,我也无法。”慕容修仪笑着说。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上前,手里拿着一条洁白的绫罗。
“夫人,我奉安国平王之命,铲除叶家,取夫人性命。”
赵令彰眸子瞬间睁开,一瞬间的威压唬得几人甚至不敢上前。
“小儿,还想取我性命?”赵令彰伸出手,拍了拍座椅,“满口胡言。”
“这世间啊,除了我自己,没人有这资格。”
赵令彰,永远是赵令彰。
那个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敢于和其父一起像男子一样讨论政要的赵令彰。
那个坐在轿内,无意间掀起帘角,因为仓皇一瞥就将余生惊艳的赵令彰。
那个坐在叶家正厅,放弃一身灵力,笑看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风气云涌的赵令彰。
“我左谏议大夫的女儿,必然是要嫁得如意郎君,声名远扬的姑娘。”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如此夸赞着少女时期的赵令彰。
慕容修仪脸色微变,抬手边想打破突然出现的结界。
“爆。”赵令彰朱唇微启,轻喝一声。
那身穿红衣的男人回头看向她,面上的表情除了惊讶,还带着一丝敬佩。
慕容修仪拉过叶沁菊,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将两人护在里面。
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叶沁菊发出惊恐的尖叫,张皇失措地看着整座城西的宅院瞬间被尘土与血肉吞没。
她都快忘了,赵夫人是五星灵师。
她就说为什么赵夫人要遣散下人,原来她早就料到会有人来行刺,所以已经决定和他们同归于尽了么……
该死的赵令彰,混蛋赵令彰,她就这么死了,她呢?赵令彰一点儿后路都没给她安排,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