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刚才看起来也很想在我八弟头上薅两把。”凌云间看着她断言道。
兰庭月扶额。凌云间这吃的是什么飞来横醋,关注点实在是不同活人的清奇。
这要她怎么解释?谁看到漂亮小弟弟的脑瓜都想薅两下好吗?这能怪她吗?难道跟她说兰十五爷的属性之一就是食色性也?呸呸呸,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于是兰庭月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解释:“那什么,我看到小猫小狗也喜欢薅薅它们的小脑瓜呀?”
凌云间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道:“是因为我的脑袋太大吗?”
……兰庭月掐住自己的大腿肉,把狂笑憋回了肚子里,摇头道:“不是。”
“那是因为我的发质不够好?”凌云间严肃地思索着问道,还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对兰庭月道,“可是我觉得尚可。”
兰庭月快要憋出内伤了,强行稳住自己的正经脸,道:“你那么介意,我下次薅你两把行了吗?”
“不。”凌云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然后把装满坚果的碗放在石头上,忽然侧着一躺,把脑袋放在了兰庭月的腿上,沉沉的声音传上来,“现在……你的腿为什么在抖?”
“咳咳……没有没有。”兰庭月压下因为憋笑不自觉的颤抖,轻呼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腿上无比认真地撒娇的云大爷,好笑之外,忽然柔软地欣喜起来,就像心里种下的小苗砰地开了朵花。
她把手轻轻覆在凌云间的发间,忽然突发奇想:“阿云,我给你洗个头吧?”
“我的头发很脏吗?”凌云间有点不自然地问道。
“不是。”兰庭月忍不住又是一笑,微微摇头。人死之后,油脂就停止分泌,就算风尘仆仆数日,他的头发也不会弄脏,就像被定格住时间的工艺品一样,长长的青丝如瀑,一如生前被严严实实束起,放下也是如丝绸顺滑。兰庭月解开他的发髻,用手指轻轻梳过他的黑发,轻声道,“我就是想。”
在她儿时模糊的回忆里,她依稀记得,年轻的父亲喜欢缠着母亲给他洗头发。母亲笑骂半天,最后还是会妥协,拿着木盆舀起清澈的河水,把皂荚捣碎揉在父亲的黑发上,轻柔地按几下,然后用手舀起水冲掉。那时她看不懂,父亲就会抱着她说,娘亲喜欢他才会给他洗头,月儿以后也可以给心仪的人洗头。
然后母亲就拿着木勺不满地骂道:“要我的女儿去伺候别人?你脑子被走尸踢坏啦?”
兰庭月一边回忆着过去轻轻笑着,一边寻来舀水的木勺,拉着凌云间到河边。
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凌云间乖乖地趴在她的膝头,放下长长的黑发。兰庭月舀起水的时候,脑子里还想了一下,好像爹娘以前说,晚上不能洗头?会什么来着?
想着就把满满一瓢凉水给凌云间兜头浇了下去。
凌云间虽然是走尸,却还有感觉,唰啦一瓢凉水,差点把他脑仁子冻没了。
“月儿你……”凌云间刚想说话,兰庭月心里还喜滋滋的,恍然未觉地问道:“怎么啦?”
“……”凌云间顿了顿,道,“没事,挺好的,你继续。”
于是兰庭月又舀起凉水,一边认真地给凌云间洗头,一边和他说着自己儿时的回忆。
又一瓢瀑布一样倒下来,凌云间默默地擦掉流进自己鼻子里的水,开口道:“好像没怎么见你提过令堂的事。”
兰庭月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笑道:“可能是因为回忆太少了吧。除了这个,也就没有别的了。”
凌云间听罢,以为是兰庭月的母亲遇到了什么意外,不便多问,没想到兰庭月语气略冷地继续道:“后来她走了,被她家里人带走的,之后的十几年,我再没见过她。”
顿了顿,兰庭月自嘲地笑道:“也对,引渡人在旁人眼里本来就是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吓人得很,就算我母亲她想与我爹在一起,她家人想来也是不依的。可我想不通的是,她都已经和我爹生下我了,说走就当真就走得那么决绝,一丝音讯都没有。我爹到死也没见到她,她也不来见我,全当没我这个人存在一样。”
凌云间沉默一阵,道:“令堂也许有自己的苦衷。”
“也许吧,我也不在乎了。”兰庭月不在意地笑笑,“不说她了。我给你上皂荚吧,怎么用来着?我记得好像就是搓一搓就可以了。”
兰庭月拿起两颗皂荚,用力捏扁,搓了两下,然后一把摁在了凌云间的头发上。
凌云间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为自己死了还要遭这份罪的秀发默哀。
“月儿,你稍……小点力气,我的头发掉了就长不出来了。”良久,凌云间小心地开口道。
“噢噢,好好好,我尽量。”兰庭月忙答应着,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力道,顺便在心里吐槽了一下,怎么洗别人的头这么难?怎么这个皂荚这么会生泡泡?怎么冲不干净?
然后不自觉地又开始加大力气。
凌云间认命地不吱声了,心道明天一早,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对了,你方才说的,风言风语,你打算怎么做?”过了一阵,凌云间想起了正事,问道。
兰庭月微微一笑,浇下了又一瓢凉水:“血族的人投靠松山,还没做过什么事吧?正好给他们点事情做,顺便试探一下他们的忠心。”
第二天一早,兰庭月找到何煦和慕容常,说了自己的想法。何煦一拍掌心:“这个简单,包在慕容常身上!”
慕容常:“……好的,公子。”
齐国皇宫。
皇宫其他地方的混乱和恐慌并没有影响到景仁宫,树木葱郁,繁花绕柱,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廊腰缦回的宫室里,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正闲闲地坐在贵妃榻上,饮着地方进贡的上好龙井,从茶盖下涌起的氤氲里抬眸看了来人一眼,道:“东西放下吧,和太子殿下说,他的心意本宫收到了,替本宫多谢他。”
送东西的小太监忙道:“太子殿下说了,惟愿德妃娘娘凤体康健,他公务繁忙,不能时常来看望,还请娘娘见谅。”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他自去忙他的,本宫好着呢。”德妃满脸欣慰地答道,顿了顿又道,“对了,前两日外面在闹什么呢?本宫听说,宫里闯进什么刺客,要逼宫?”
“正是,不过殿下圣裁,已经把贼人赶走了。”
“什么贼人,这样胆大,敢挑战皇威?怎么不就地正法。”德妃冷冷问道。
“回娘娘,那些贼人都是邪物妖怪,骇人得很,有长大獠牙的,还有控走尸的,有个女子,听说还是什么赶尸人,和邪物混在一起定是入魔了。”太监凭着自己听说的传闻脑补了一下,对德妃回道。
德妃一听到此语,神情便冷了许多:“赶尸人?”
“是啊,听说民间好多做这个的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奴才想想都瘆得慌。啊呀,这种话不该在娘娘面前说的,奴才失言了。”小太监略有些慌乱地告罪,便小心地跪安退了出去。
德妃还沉在小太监方才说的话里,面色有些不善。
侍女在一旁觑着德妃的脸色,道:“娘娘别信那些浑话,什么赶尸,怪怕人的。”
德妃冷笑一声:“你当本宫怕他们?可笑,本宫是恨透了他们才对。整日在阴沟里,捧着死人骨头挣钱,上不得台面的人,还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种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侍女听着,只觉得德妃似乎在骂逼宫的人,又好像想到了别的往事,不敢多问,便默默地立在了一旁。
第39章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路人或是口渴,或是闲来无事,都会选择转身随便找一家酒肆茶馆歇脚。这日天色阴沉,虽不见日光,但空气闷热得很,茶馆里也挤满了来喝避暑的客人。茶兰庭月照常戴着斗笠,一身不起眼的黑布衣,坐在角落里,听边上的人侃天侃地。
其中一个皮肤白皙的青年,戴着顶草帽,仰头豪饮下满满一杯酒,一抹嘴角,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一转,刻意压低声音对周围的人道:“欸,我这儿听说了个大料,你们想不想听?”
他这声音看似压低,实则满屋子的人都听了一耳朵。毕竟来茶馆就是为了消遣,而似是而非的谈资就是最好的消遣。那青年话头一出,不少人都看向这边,不自觉地凑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