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达成一致,就听门外一个丫鬟的声音传来:“大小姐,老爷叫我来唤你共去正厅用膳。”
苏娴妤回道:“稍等,我准备片刻,就出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来唤她的丫鬟,一起去了正厅。
苏运和许婉母女都已经坐在了桌子上,看到她来,许婉立即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小妤来了,你看看,这桌菜都是按你的喜好准备的,可合你心意”
这虚伪的女人,果然从来不落下,任何一个在她爹面前做足表面功夫的机会。
苏娴妤暗中鄙夷,面上却假笑道:“姨娘有心了,既然是姨娘精心准备的,我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逢场作戏,谁不会呢?苏娴妤客套完,便自顾自地在空位上坐下,动起筷子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这几天都没来给长辈拜年”苏运看苏娴妤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就压制不住怒气训斥道。
“我看爹,姨娘,妹妹三个人呆在一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扰。”
与其说着虚伪的讨好说辞,倒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划清了界限更好。
苏运无力反驳,面子上又挂不住,只能气地发抖道:“你!”
苏娴妤神色如常地用着膳,也不管身旁的几人是什么样的情绪,有没有动筷子。
又吃了几口,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爹,姨娘,妹妹三人呆在一块虽也很好,但要是有个小弟弟的话,就更圆满了。”
这句话,可谓是碰到了许婉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最忌讳也最不愿被人提及的那根毒刺。
许婉嫁进苏府这么多年,宠爱有了,地位有了,可唯一缺憾的,就是没能给苏运生下个子嗣。
她也知道,虽然苏运不说,但想要个能够传承家业的子嗣,始终是他的夙愿。
“小妤真是会为人着想。”许婉竭尽全力才压下了眼神中溢出的凶狠,依旧戴着慈母的面具,涂着鲜艳丹蔻的手指甲却掐进了肉里。
对许婉的这番反应,苏娴妤十分满意。她放下筷子,勾唇道: “我吃饱了,就先行告退了,父亲和姨娘请慢用。”
就带着小婵一起出了府。
这样的时刻,街头巷尾的行人,多半是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出游。不过她们主仆二人彼此陪伴,倒也不会显得突兀。
湖边聚集了满满当当的一片人群,好奇的小婵便拉着苏娴妤一起去凑凑热闹。
原来是有衣着华丽的舞女,乘着船舫,在上面表演。小婵和苏娴妤都专注地欣赏着精彩的舞蹈。
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个陌生男子,正慢慢地朝她们的方向靠近过来。
一曲舞毕,苏娴妤正欲开口评论些什么。就觉得后背被人用大力推了一下,便便整个身体跟随着惯性往前面移动。
而她的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泛着粼粼波光的一池湖水。
于是她无法控制地落入了水中。小婵惊呼道:“小姐!”,却无法挽回已成必然的局面。
岸边的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哗啦”的落水声,人群中有人接着大喊道:“有人落水了!”
可是这冬日夜晚的湖水是这么冰冷刺骨,又无光,要在这样又广阔又深的一片湖域里,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大家都是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没有人愿意真正地施以援手。
小婵不识水性,不敢就这样贸然下水救小姐。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向身边的人求助,换来的却都是统一的拒绝。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她整个人又焦急又无措。被接连婉拒了好几次,她求助的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就在她快要绝望,想硬着头皮自己也跳入湖中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跳水声。
在那人整个身子被溅起的水花吞没之前,小婵清晰地看见了被风掀起的一块玄衣衣角。
苏娴妤整个身子在冰冷的湖水中不断下沉,缺氧后的窒息感将她整个包围。
没过多久,她便手脚就像慢慢被人灌入了铅一样沉重,思绪和气力都一丝丝地从体内被抽离。
失望,无助,痛苦将她层层裹挟着,原来再度坠入黑暗仍然是这般滋味。
看来,重来一世,她还是未能改变之前悲惨的命数。只是,她实在不甘,都已经策划好了这么多。难道因为这样的一个突发状况,就要命尽于此,前功尽弃了吗?
她好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视线模糊间,她好像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向自己的方向游来,却又怎么也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一片混沌中,她脑海里又勾勒出,某个习惯了漫不经心却对她格外上心的少年郎的模样。
他对她笑,就如平日里一样又痞又坏,又说:
“苏丫头,你不准睡着,听见了没!我可不想下半生当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寡夫!”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句荒谬不已的话,成为她陷入昏迷之后,唯一保留着的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
第二十章
“苏丫头,苏丫头……”
苏娴妤被萧玦唤醒的时候,都分不清到底是梦魇还是现实。
她被扶在他的怀里,两人的衣服俱是湿漉漉的。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还淌着几颗晶莹的水珠的俊脸,苏娴妤联想到在水下的梦境,猛然从萧玦怀抱中支起身子,有些不自然地猛烈咳嗽了起来。
“你没事就好。”萧玦说着,舒了口气。
苏娴妤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异于平常的苍白,正欲开口一问。
萧峪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七哥,我可算找着你了!”
苏娴妤和萧玦同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萧峪气喘吁吁地向她们跑来。
“难怪你一下子跑的没影了呢,原来落水的是嫂子啊。”萧峪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嫂子,你可不知道,刚刚我和七哥交谈地好好的,他突然就狂奔了起来,我可从未见过七王爷在大街上这样过。”
听了他所说的,苏娴妤的耳垂不经意间地微微发烫了起来。
“对了,七哥,你下水真的没问题吗?”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萧峪补充道,语气中颇有几分关切之意。
“无碍。”萧玦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苏娴妤却敏锐地发现,他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扶住他,担忧道:“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萧玦对她一笑,示意她宽心,可是嘴唇上也失去了血色。
苏娴妤不放心,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探,果然有些发烫。她正想对萧玦叮嘱些什么,却见他双眼一阖,往自己身上倒了过来。
她急唤道:“萧玦!萧玦!”昏迷中的萧玦却无法回应。
后来,是萧峪把萧玦背回的七王府。毕竟他是为了救自己,摊上这趟浑水的,苏娴妤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也跟了过去。
找来的大夫瞧了瞧,说是内心郁疾一时太过强烈,身体一下承受不住,这才会暂时昏迷了过去。
“王爷的身体一向强健,我给你们开几服安神作用的药方,你们给他喂下,最晚明日便会醒来了。”大夫交代完,便退了下去。
萧峪立即命人去置办草药,并且给苏娴妤拿来一套干净的衣裳更换。
萧玦对苏娴妤道:“七哥这后院冷冷清清,连件像样的女子衣服都找不到,只能向丫鬟先借了件,嫂子你先凑合着穿着。”
苏娴妤点头称是,去隔壁厢房换了衣服,又返回来。萧玦还是未醒,一双剑眉紧锁着,大概是在梦里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娴妤略迟疑了下,还是轻声问出口:“他为什么会这样?”
她本来猜想萧玦可能是寒冬下水,感染了风寒,一下支撑不住。可连自己都好端端的,他应该也不至于如此虚弱。
却未曾想到,他竟然是为心疾所扰。
萧峪无声地叹了口气,亦低声道:“七哥的娘亲……淑妃娘娘就是坠入宫池中,才香消玉殒的。”
“所以七哥对水有很深的心理阴影,平时看到河流也是要隔着一定距离的,今夜下水,还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
萧峪的每一句话,都犹如一颗碎石,在苏娴妤原本平静的心湖中,荡开了层层涟漪。
对于任何人来说,最爱的亲人的离世,都是内心无法消除的伤痛。
记忆或许可以淡化伤疤,却永远无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