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晏笑:“重兄敬重如斯,看来的确是那乔家二姑娘的福气了。”
闻家的确清正廉明,历经数百载依旧上尊君王,下恤百姓。仅是这份初心不改便值得人敬重,更何况世代闻氏家主都设身处地地为百姓着想,提出了不少利民良策,真真正正当的起一句居庙堂之高却能忧其民。
她忽然有些许的好奇,连重寻译这样不受拘束、潇洒恣意的人都敬重的一个人到底是何等品性。
重寻译走回桌边,随手拿起一粒葡萄剥了起来:“那可不,乔二姑娘捡了大便宜了,闻清潇可比其他几个笑面虎和煞神好多了。”
“笑面虎?”
煞神她知道指的是顾玄镜,可这笑面虎指的又是谁?
重寻译把剥好的葡萄往上拋去,旋即又仰头去接,结果那葡萄砸到了他鼻子上。他扫兴地掏出锦帕擦起鼻子来,瓮声瓮气地道:“魏王、临安王啊,这四大世家里头,除了闻氏,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单说那淮安王能从......”
“公子——”
重寻译的话方才开了个头,外间却传来了突兀的呼声,门被叩响的急促声旋即传来。
“进来。”重寻译在那灰衣小厮推开门的瞬间,抓起桌上的葡萄扔了过去,烦躁地道,“没看见爷有事儿吗?还敢来打扰爷,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仔细爷扒了你的皮!”
那小厮接住葡萄,讨好地笑了笑:“谢公子的赏。”抱好了葡萄,那小厮稳了稳因为急走而乱了的气息,接着道,“公子,老爷回府了,正在寻你呢。”
重寻译一蹦三丈高,“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老头子回来肯定要教训我的。”
他方才搅了老头子的局,让老头子给镇南王赔礼道歉,按老头子那老顽固的性格,定然是要教训他的。
他焦急地在原地转了几转:“我马上就回去,你快去请我娘先去正厅。”
那小厮领命退了下去。重寻译抓起桌上那只香酥鸡就跑,“乔兄,我先走了啊。下次再跟你约,记得明天我的冰糖葫芦!”
“重兄——”
“乔兄不必挂念,我明日一定会守时到的,午时三刻城南客香居见!”
那道身影随着最后一个音调的落下完全消失得没了影,虞归晏错愕不已,跑的可真快。其实她只是想叫他结一下账而已,毕竟她身上没银子。
更何况,她何时答应他明日就要请他吃香酥鸡了?
好在重寻译虽然跑得快,但还记得离开的时候付了账。
虞归晏自酒肆出来后,天色已经快暗了,还不算太坏的是,雨停了。她琢磨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先去闻氏转一圈,可惜重寻译走得太急,未能来得及套他的话。
尽管方才见过了齐王二公子,他也似乎并不识得她,可也许是因着逆光而未看清也说不准。毕竟原身虽然以乔氏身份示人,可是身上藏着的玉佩却是闻氏的。所以并不排除原身其实是闻氏人,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想被人发现身份而谎称自己是乔家人的可能。
其实,也许她会选择先去闻氏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她见过闻沉渊之后,隐隐明白了自己很大概率上不会是闻氏人而是出身乔氏,可心里到底是有些胆怯的,她已经不是原身了,可她还没有准备好到底如何面对原身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闻沉渊人设灵感来源于一句话: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第7章 齐王二公子闻沉渊
夜色已深,华灯长明,长安街上行人越发地少,不多时,已是遍寻不见人影。
走了许久的虞归晏抵靠在墙上,轻叹,这般下去,她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齐王府,而且现下街上已经没甚人可问了。
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她着实高估了自己的找路能力,不该猜到这身体原主人是乔氏人之后因着想逃避便固执地来闻氏。
她仔细想了想,上一次以天为被还是在未曾被顾玄镜买回去时,那时她跟着孤山圣手风餐露宿惯了,可自从被顾玄镜买回府邸后,她再也未曾这般幕天席地过。时隔多年再次体验一番,也算得上别有一番滋味吧。她苦中作乐地想。
“你迷路了?”
清朗温和的声音低低地缭绕在浓稠夜色里,有种弦音落下绕梁而过的颤音,虽低尤清。
有人?
虞归晏诧异地朝四周望了望,空荡荡的街道,唯有幽幽随风而动的烛火,并没有人。
“后面。”
那声音里又响起,这次似乎隐隐带了笑意。
后面?
虞归晏往前走一步,转过身,后面......后面不是一堵墙吗?
“抬头。”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数枝红蕊杏花探出墙头,迎风开在月光之下。勾心斗角的花枝编织在银白的月盘上,勾勒出或深或浅的光影,错落在光影斑驳的地面。
微风一扬,那杏花簌簌而下,坠落的浓郁馨香覆盖在她鼻息间。
她微阖了阖眼,避开了簌簌的杏花,再睁眼,只见一蓝衣华服少年倚靠在缠绕交错的花枝间,手执白玉酒壶,潇洒不羁地仰首饮酒。
微白杏花随风摇落在少年发间,又混杂了浓烈的酒香,飘散在她鼻息间。
像极了月夜里勾人心魂的妖。
虞归晏有片刻晃神,那墙上的少年分明是几个时辰前见过的闻二公子。
一袭蓝色华服,连衣衫都未换下,却潇洒地坐在墙头饮酒,当真是恣意自在的少年。
闻沉渊跃下墙头,抖落一身吹雪杏花:“你迷路了?”
他坐在墙头已经好些时辰了,青衫少年闯入巷子时他便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未曾开口,想看她到底想作何,没想到却是迷路了,也没想到他竟然连他的方位都听不出。
泠泠冷香扑向虞归晏,她不习惯地略微退后一步,方道:“是......”
也是直到闻沉渊卷了一袭冷香站在她面前,借着摇曳的烛火与铺陈开的银白月光,她才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与顾玄镜的尊贵雍容若谪仙完全不同的俊朗朝气。
青涩尚存的少年一袭蓝色华服,随手拎着一只白玉酒壶,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三月桃花的靡艳风雅,偏偏笑得无辜天真至极,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那双深藏万千星河的眼就那般笑意吟吟地凝视着她,笑着问:“你家住何处?我带你回家呀。”
他的笑太温暖太耀眼,是最纯粹不过的关怀,她有片刻失神,无意识地喃喃重复了一遍:“家在何处?”
“是啊。”闻沉渊颔首,“长安虽然取缔了宵禁,夜更也形同虚设了,但若是遇到了,总归会被盘问一番,多有不便。”
白日里那一面,他对面前这个青衫少年颇有好感,那与年纪不符的沉静气质让他印象深刻,未曾想夜里又遇见了。
有时候,情绪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可于自在惯了的闻沉渊来说,既然他对她有好感,便自然地想帮她一把。
虞归晏被闻沉渊一提醒,倒是想起了长安虽然没了宵禁,但到底设有夜巡的夜更,会对子时及之后还在街上走的人盘问一番,若是答得上夜更的问题倒是无碍,若是答不上来,麻烦就大了。
夜巡盘问对其他人倒是无甚可碍,可于她而言却是一个大.麻烦。
闻沉渊这般提醒她,想必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想了想自己来闻氏的目的,又见闻沉渊似乎确实完全不认得她,心间默然叹息,果然如此。
可到底都来了,她退了一步,站到了烛火与月光交织的光影下。半明亮的光,足以少年看清她的面容,她试探性地开口:“我们似乎见过?”
她身上的玉佩贵重非常,必然不会是闻氏旁支能够佩戴得起的。而如果原身是闻氏嫡系,那身为齐王嫡次子的闻沉渊不可能没有见过她。白日里他没认出她,可能是逆光;但若现在还认不得,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原身真的不是闻家人。
一半泛黄一半银白的光交织缠绕成柔和的浅色光芒,星星点点地打在她的脸上,照亮她似摇曳香雪的眉眼,那双与年纪不符的沉静双眸泛着层层叠叠的泠金雪海。
少年的声音不觉放轻了一分:“我们的确见过,就在早些时辰我经过那酒肆时。”
闻沉渊的确不认识她,酒肆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看来原身的确不是闻氏人。谈不上有多伤心,可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她敬重闻家清廉谦和的家风,所以乔氏和闻氏之间,她更喜欢闻氏。可若不是闻氏,她也不会如何,能捡回一条命,能重活一世已是上天对她的厚待,她又如何会奢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