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烟将上述一番话给赵夫人解释了一遍,本意是想告知她大可不必为赵家香火延续一事担心,谁知说完后,气氛竟有片刻的尴尬。然后就见赵夫人一只纤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你这个姑娘太,太,太不要脸!”
而一旁谷山溪面上已然黑云笼罩,阴沉至极。
“谷烟!”他呵斥道,“给我跪下!”
鞭子的破空声呼啸而来。
谷烟这回结结实实挨了传说中“哭爹喊娘鞭”的三十鞭。
大概是这场景太过凶残,着实吓着了赵老爷和赵夫人,以至于谷山溪宣布因赵公子骨折一事罚谷烟入后山清净洞静思己过六年并表示会让门中神医萧医师对赵公子的腿进行后期治疗后,两人竟也没再做过多纠缠下了山。
后来,赵公子的腿被治好了七七八八,可瘸还是就此瘸着了。
谷烟因此一事被关进清净洞,却也正好顺应了原文剧情。而她这一进去,与沈叶花再相见便是六年后,希望小白花不要哭才好。
第33章 道别
这是一座三层的阁楼,放眼望去,便是一排排厚重古朴的书架。
在书架的角落,盘腿坐着一个青衫少年,眉目俊朗,手中正捧着一本书在抄写。
所谓抄书,便需沉下心来,而将此作为惩罚方式的多半也是希望被罚之人借由这段静心时刻反省错误,诚心悔改。
可眼下这少年神情却显得焦躁不安。
心中有所念,才会静不下心来。
窗外阳光明媚,黄莺啼鸣,一派春日好风光。
有弟子打窗下走过,交谈声便透过窗户传进了藏书阁中。
一人道:“你听说了吗,谷师姐被罚入清净洞思过六年一事?”
另一人道:“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说来昨天我还在泊洲烟渚见到了谷师姐。”
先前那人便道:“以后你可就瞧不见了,我从其他师兄那里听来那谷师姐今日就要进入清净洞了。”
另外那人道:“真的么......”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藏书阁的门猛然被人打开,一道身影从里面闪出来,十分匆忙的样子。
“那不是沈叶花吗?他怎么在藏书阁?”
“披星坛那日他冲撞谷师父,被罚在藏书阁抄书来着。”
“那他不在藏书阁好好抄书,怎么跑了出来,说起来,他这算是违规了吧。”
那人就笑了一声:“呵呵,比起谷师姐,违规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叶花从披星坛那日开始便一直被罚在藏书阁抄书,想来肯定不知道谷师姐今日要被进清净洞的消息,方才我们这样一说,他得了消息怎么也要赶去见谷师姐一面的。”
另外那人感叹道:“沈叶花对谷师姐敬爱有加,真是姐弟情深。”
那人就大笑着摇摇头,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道:“情深你个头!”
接着就深刻地给同门剖析了一番流传在濯垢门中已久的关于两个人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听得那位同门忍不住直咋舌,门中竟有此等上品大瓜,是他孤陋寡闻了。
谷烟要是有机会听到这两位师弟的讨论,估计也忍不住要连连咋舌:这哪里是三人成虎,分明是三人自成宇宙。
当然,谷烟没有机会听到,匆忙赶往后山的沈叶花也没机会听到。但是,没走多远,少年听到了另外一道熟悉又冰冷的声音。
“站住。”
谷山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沈叶花脚步一滞,回过身,不似往日那般恭敬,而是冷了语气,淡淡开口:“徒儿回去后自会领罚。”
说罢,转身欲走。
谷山溪在他背后道:“叶花,你还太小了。”
沈叶花心脏忽地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少年再次转过身,目光直直迎上去。
谷山溪垂下眸光,也瞧向他,像是叹息,又似无奈。
从谷山溪的这道目光中,沈叶花知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可是,那又如何。
嘴上便漫不经心道:“徒儿不知道师父此话是何意思。”
“人在年少时,看到一片叶子,便以为那就是整座森林。等到他长大,踏进真正的大千世界,见识过无数奇树嘉林,便深以为少时浅薄,不识世界。你现下即是如此。”谷山溪毫不留情地将事实指出给少年,又顿了顿,语重心长道:“我确实早已有所耳闻门中关于你和谷烟的流言,事实如何,我自有分寸。今日我站在这里,也不过是身为你的师父想提醒一番,你还太小,须知外面大千世界五光十色,没有看过外面世界,才会执着于一人。”
沈叶花静默片刻,反问道:“师父游历半生,想来见识过外面的大千世界,斗胆问一句,既是已见过那些,师父可曾后悔过当初所择那一人呢?”
谷山溪一愣,断没想到沈叶花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的眸光闪了闪,那副冰冷肃严的面庞上似乎撕开一丝深深的裂缝,露出藏于其下某种复杂情绪。
没有再说些什么,身形高大的男子只是道了一句“回去后自去领罚”便放沈叶花离了去。
另一边,谷烟站于洞口前,余光瞧见柳茴依和晏止淮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时,觉得有些惊讶。
没想到这两人还来了。
“你们怎么想到来这儿了?”谷烟笑道:“是特地来送我一程的么?”
说完意识到这话有歧义,仿佛自己是那即将被推到菜市口斩首的犯人,转念一想,总的悲惨程度好像也没差多少,便也就没有理会这点口头上的失误。
忽然,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还有我们。”
一男一女,一白衣一灰衫,朝这边走过来。
正是华桐雪和越秋玉。
越秋玉瞧着这冷冷清清的空地,皱眉道:“就来了我们这几个人?”
“你以为这是欢迎会吗,要那么多人干嘛。”华桐雪道。
谷烟点点头,表示赞同:“的确如此。倘若这是什么欢迎大会,自然热闹些好,然而如果是被罚,个人觉得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像是才注意到柳茴依似的,越秋玉显得十分惊讶,“柳小师妹怎么也来了?!”
柳茴依垂了眸子,道:“花花楼那日我也在场,若是、若是能及时发现那赵公子意图,谷师姐如今也不会......”
晏止淮道:“这不是你的错。”
谷烟击掌道:“说得好。”
柳师妹这勇于承认错误的习惯着实要改一改,习惯固然是好习惯,但不分场合罔顾事实便不好了。
就如先前所言,赵公子注定是要“折”在她手里的,所以顶多只能说他比较倒霉。
华桐雪看了一眼四周,“沈叶花竟然没来?”
谷烟淡淡道:“他现下大概正在藏书阁抄书......”
其实沈叶花来不来她倒是无所谓,只是被华桐雪一提,想到好歹和小白花相处了快一年,如今这一进去,再见已是六年后,就难免有些许伤感起来。
正想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师姐”,伴随着少年清朗嗓音一同出现的还有那道熟悉异常的白色身影。
说曹操,曹操到。
不过,他不是应该在藏书阁抄书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稍微一思索,便料想肯定是违反罚令私自出来的。若是被谷山溪知道了,免不得罚上加罚。
谷烟微微叹了口气,“值得吗,沈师弟,你违反罚令就为来见我一面,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沈叶花来到谷烟近前,一双墨眸瞧着她,“可要再见师姐便是六年后。”话音中说不清是难过更多,还是委屈更多。
少年眼眶嫣红。
谷烟道:“沈师弟若是想哭便哭罢。”又想起沈叶花在男子汉该不该哭一事上的清奇脑回路,补充说道:“沈师弟这次哭便不算数,你看,我已把眼睛蒙上了,如何。”
谷烟用手遮住眼睛,半晌,一片静寂。
放下袖子,便对上沈叶花沉沉静静的目光。
“师姐也把我当成小孩么?”
“难道你不是。”见沈叶花没吭声,谷烟咳嗽一声道:“相对我来说,你确实是小孩。”
“比师姐小些的就不行吗?”
谷烟:“?”
没等谷烟就这句话想清楚其中逻辑,沈叶花又继续道:“六年后,六年后我就不是小孩了,师姐可愿意等我。”
谷烟更糊涂了,想着此后既是许久再也见不着,没加多想便道了一句:“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