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她再掉入水中,再也不会有人挽了裤腿脱了鞋袜趟水而来,再不会有人用衣袍下摆为自己擦拭身体。
但她还想试试。
她跳入了那条小河中,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更没有人来救她。她终于害怕了,乱蹬着,大叫着。最后,她自己孤零零地爬上了岸,浑身都是水的,湿哒哒的。她缩成一团,在夏日的夕阳下颤抖。
她终于放弃了,心尘子不会回来了。
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当神仙们的灵宠一点都不好!
她恨恨地打了一个喷嚏,最后一次在心尘子的床上睡了一觉,留下一团水印。
她盯着那团湿湿的水印渐渐消失。
她想通了,道观中的人来来去去不是固定不变的,她身边的人也来来去去,旧的人去了,又有新的人来。
至少他临走前送了临别礼给自己,还为自己准备了爱吃的零嘴。
他对自己还是好的。
谁又能陪谁一生一世?
生命本就是不停地相遇再分离,终究是孤独的。
有人能陪自己一生一世吗?
她希望有,可理智告诉她:不,不会有的。
她将这个希望深深埋进了心底。
相遇时应该珍惜,分离时也不该痛苦,终究自己永远都会陪着自己。
“白瑁,白瑁,小瑁儿……”
白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了一位穿着湖色衣裙的少女正在推着自己。她揉了揉眼,还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长相颇精致的少女。懵了好一会儿,她才半梦半醒地问:“怎么了?”
少女正是扈樱,与她结伴而游的扈樱。
“怎么能歪在这儿睡着了?”扈樱无奈地笑起来,“是不是被梦魇着了?看你方才都哭了。”
白瑁回过神来,看着指尖的湿意:“嗯,梦见了我小时候。”
扈樱顺口问道:“梦见什么了?”
白瑁也笑起来:“拉拉杂杂的,梦见了好多小时候的事,但是每次都是水淋淋的,不是淹在河里就是被寒雨淋个精透,可把我给冻死了。”
原来,小时候打杀了妈妈的那些孩子们也没活多长时间,自己是看着他们被烧死的。
心底最深处有个郁结的角落慢慢松散开了。
她又遇到了一个好友,正是该珍惜。
白瑁的笑容愈发明艳起来。
“难怪你还时不时地抖一下。”扈樱取笑她,“你这是想泡澡了吧?我听说这汤峪山脚下有处温泉,那些达官贵人们在那附近造了许多别庄,都引了那温泉水在别庄里造了汤池的。我们俩去挑一处最大最好的泡一泡?”
白瑁有些迟疑:“那些富贵人家里肯定有许多人,我们溜进去不太方便吧。”
“这有什么?我们后半夜去,那时下人们、主人们都睡了。我们又不用点灯,谁会发现我们?再说了,以我们的耳力,有人靠近,我们也肯定能提前发现,到时我们再溜走就是。”
第215章
汤峪山脚下最大最华美的温泉别庄是属于一位郡王的。
这位郡王畏寒,深秋时就会带着众妻妾前来避寒,直至将今年关才会返回郡王府。
而此时正是深秋,这位郡王的别庄内正是人声鼎沸。
白瑁和扈樱两人就安静地趴在树梢间,瞧着下方那座最大的汤池小筑。
汤池小筑内正灯火通明,各式声音无所顾忌的传了出来,莺莺燕燕,软语娇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慵懒的男声。
扈樱低声骂了一句。
白瑁没有在意所以没有听清扈樱的骂语,她只是睁圆了好奇的眼睛恨不得跳下树去趴到窗口去瞧,去瞧里面到底在玩什么竟是如此热闹开心。
扈樱侧过头来瞧着满脸好奇的白瑁,笑了一下,拉着白瑁就往别处去:“他们还不知要洗到什么时候呢!我们不等了,换一个。”
不远处是郡王夫人专用的汤池,与此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座汤池小筑默默地隐在黑暗中,寂静无声。
那里应该不会遇到如此尴尬的事了?
如此深夜还在汤池内鬼混,难怪这位年纪轻轻的郡王以畏寒闻名。
白瑁无可不可地被拉着往别处,只是有些不甘心地说:“这都过了子时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房睡觉,在那里面玩什么呢?我们要不去偷偷瞧一眼?一定很好玩。”
人族不是睡的都很早吗?
这么晚还不睡,白瑁真的很想去探究一番。
扈樱轻轻地啐了一口,笑闹着来捂住白瑁的耳朵:“你别听,那是不是什么好玩的,别去乱学。”想了想,她又凑到白瑁耳边低语:“也不是不能学,但是,以后会有人教你的,你现在可不能随随便便去跟人学。”
扈樱的话太绕了,又是别学又是会有人教的,白瑁没听明白,但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心蓦然动了动。
脸骤然红了几分。
白瑁挠了挠头,糊里糊涂地就被扈樱拉到了郡王夫人的汤池小筑中。
郡王夫人的汤池小筑仅比郡王的小了一些而已,同样是华美异常。许是因为专为女主人建造的汤池,连那小筑上的牌匾也被命名为洛阳花筑。
这洛阳花筑周围自然是植了许多牡丹,可惜如今是深秋,叶子已落光。
白瑁和扈樱悄无声息地绕过这些牡丹假山,进入了洛阳花筑。
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暖洋洋的气浪,那雾蒙蒙的气浪中几个娉娉婷婷的风韵女子正或坐或立。白瑁一惊,不由得止了脚步,再定睛看去,原是一架仕女屏风。
扈樱见识广,进门就发现了,自然不惧,早拉着白瑁绕过那屏风。
屏风后就是汤池。这汤池造得颇为柔美,建成六瓣花的造型,造型雍容华贵。在汤池东西两侧各有台阶可下,浅浅的水漫过台阶,透过水雾那白玉阶上朦胧可见刻了繁复的牡丹花纹样。
扈樱挽了长发,脱了鞋袜,宽了衫裙,只留了贴身的抹胸亵裤拾阶而下。
随着台阶一步一步而下,如踏在一朵朵牡丹之上。
扈樱轻笑一声:“难怪叫洛阳花筑。”见白瑁还站在池边,她又笑着催道:“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呀。”
白瑁便也挽起长发,脱了衣衫鞋袜,入了那汤池。
在深秋寒夜里,全身都浸在这温泉水中感受着融融暖意环绕,便是白瑁与扈樱两人并不畏寒也觉得美妙极了。
两人在汤池中嬉戏了好一会儿,额间都有些汗津津的,并肩靠在汤池边,抬臂懒懒地趴在池边休憩。
扈樱便瞧见了白瑁右臂上有一金红色的图案,如火如花。她凑近了,抬指轻轻触碰一下,问:“这是什么图案?文身还是胎记?”
白瑁低眉瞥了眼,道:“胎记,自小就有的。小时候那里就是一簇橘色的毛,现在就变成了这样的图案。”
扈樱觉得自己的有些记错了:“我记得你是浑身都雪白的,原来还有一簇橘色啊?”
“嗯。”白瑁心情好,也不走台阶,直接跃上了汤池边,幻成了原形。
一只浑身都湿漉漉的白猫。
她猛地抖了抖身子,撒出了一串水珠。那水珠就铺头盖脸的洒在了扈樱头上身上。
白瑁抬起自己有一簇橘毛的前腿:“喏,就在这里。”
“你个小坏猫。”扈樱抹去了脸上的水珠,也跳了上来,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狐,学着白瑁的样抖干了全身,抖出水珠砸向白瑁。
白瑁不以为意,施了个术法,瞬间就干燥了全身,露出了一身柔顺的皮毛。然后她取笑道:“你还说你是九尾狐,你瞧你,明明就只有一条大尾巴。”
扈樱长尾巴在汤池中一沾一甩,甩了白瑁一身水。她气哼哼的:“你哪里懂,我被我爹爹妈妈下了禁制,出了涂山就只能露出一条尾巴,不然我容易被坏人惦记上的。”
白瑁“嗯”了一声,不相信,但还是给面子的露出一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不过,她酷爱毛绒绒,抬腿去碰了碰扈樱那毛绒绒的蓬松尾巴。
前腿那抹橘色忽然就亮了一下,一闪而逝,以至于白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随后两只小兽都被震惊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在了原地。
扈樱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旁突然就滑出了数条同样毛绒绒的尾。
好半晌后。
“一、二、三……九!”白瑁颤抖着点了点,惊奇道,“真的有九条啊,你真是九尾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