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榕低头一样样地看过去,最后伸着鼻子在冒着热气的锅前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舌头两侧唾液分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香吧?”李尧勋将碗筷放好,冲着简榕一扬脖子,“去洗脸然后开饭。”
李尧勋自己开了瓶啤酒,简榕喝鲜榨果汁。两人边吃边聊,李尧勋则借着举杯的动作悄悄地观察着简榕。
六年过去,简榕已经从当年那个莽撞青涩的少年成长为优雅稳重的青年,时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在他的心头刻下永难磨灭的伤痕,而这道伤痕成了他和简榕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
“简榕,你这次来中国打算待多久?”简榕的父亲是法国人,而母亲是中国人,两人在法国结婚,简榕出生后自然入了法国籍,算是半个法籍华裔。
“我想试试在中国发展,暂时不会回去。”简榕笑了下,其实他也不太确定这里适不适合他,他只是想换个环境,换一种活法。
李尧勋暗自窃喜,他终于有机会近水楼台了,“那你有什么打算?以你的才华和能力,去任何一家唱片公司都没问题,还是说你想当个自由创作人,我可以帮你……”
“不着急,我想再看看,中国的音乐市场我还不大了解,况且我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再说,我又不是只能走音乐这条路。”简榕吃掉一颗软嫩的虾滑,满足地眯起眼睛。
李尧勋摇头无奈一笑,谁说不是呢。简榕这家伙,隐藏马甲太深。简榕的爸爸是法国国宝级钢琴家毕维斯勒梅尔,妈妈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印象派画家,而他自己不光继承了爸爸的音乐天赋,也遗传了妈妈的艺术才华。他是伊斯曼音乐学院现代音乐制作专业和钢琴专业的高材生,提前一年毕业后被保送到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攻读作曲专业硕士学位,也是近几年网络上神秘的印象派新锐画家诺兰,还是他老板疯狂追捧不惜一掷千金想方设法却无缘得见的偶像。
不过简榕身上背负的这些光环在国内却并不怎么顶用,任你在国外混得如何风光,履历如何漂亮,没有作品,没有民众的认可,一切也只是百搭。如果想子承父业,那他根本没必要来中国,国内不缺顶尖的钢琴家。所以在李尧勋看来,简榕的前途有些渺茫,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想好要干什么。简榕就是这么随性的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他觉得舒坦,就跟找房子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至于往后?没想过……
罢了,李尧勋相信那句老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简榕现在还是一枚璞玉,他现在还能守着人默默注视,当他振翅高飞时,自己就再也抓不住了吧……
“尧勋?”简榕用手指敲了敲李尧勋的杯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有,替你犯愁。”李尧勋将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冲掉心中泛起的些许惆怅。
“这么夸张。”简榕笑得没心没肺,李尧勋很想揉揉他的头,却在抬手的那一刻换了方向,将剩下的半瓶酒倒进自己的杯里。这么多年他一直隐忍着不去触及简榕的底限,他不敢冒险,怕简榕从自己身边逃走。
李尧勋本想再开一瓶,被简榕伸手拦住,“明天还要上班吧?别喝了。”
“这点酒算什么,喝水一样。再说你来了我高兴,你不能喝,我就替你多喝点,而且我明天不上班,特意请了假陪你。”
简榕来中国前原本不打算告诉李尧勋,怕的就是给他添麻烦。他不想欠人情,尤其是李尧勋的人情,他还不起。他知道李尧勋喜欢自己,这些年追求他的人不少,男的女的都有,之所以愿意和李尧勋做朋友,并不是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而是因为李尧勋能始终克制自己保持一个度,在安全距离外尽可能地接近自己却从不越雷池一步。所以只要李尧勋不挑明,他便权当不知情,他知道这样不公平,可感情压根没有公平可言。谁也没有规定你爱我,我就必须要爱你,爱本身就是不对等的。
李尧勋也深知这一点,所有曾经试图接近简榕的家伙最后都被划入拒绝往来户,因为他们太贪婪,妄想独占简榕。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但他不会去向简榕表白,他懂得知足,明白分寸,宁愿这样一直陪在简榕身边,做他一辈子的朋友。
“尧勋……”
“简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尧勋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谢我,也不用觉得给我添麻烦,这都是我高兴我心甘情愿的。”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关系,李尧勋的眼角漾起一抹淡红,转瞬即逝。想点上一根烟掩饰情绪的波动,叼在嘴里的时候蓦然想起,简榕不能闻烟味,悻悻地又将烟扔在桌上,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简榕拿起桌上的烟卷递到李尧勋的唇边,李尧勋愣了下,还是张口重新含住烟嘴。
齿轮摩擦火石点燃棉芯,火机的光亮照着彼此,李尧勋盯着简榕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脸,低头收拢双唇,点燃口中的香烟。
李尧勋站起身,敞开窗子让烟气散去,顺便平复突然加速的心跳。简榕点起的那簇小火苗,把他的心都烧着了。
此时简榕轻缓柔和的嗓音响起,语气中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尧勋,你不用顾忌我,我已经好了。”
“好了就好。”
李尧勋透过玻璃的反射凝视着简榕,身体虽然好了,心何时才会好。
第2章
李尧勋带着简榕在B市逛了两天,故宫圆明园什么的都转了一趟,人多到他恨不得开辆坦克都给突突了。简榕倒觉得蛮好,带个墨镜举着手机这拍拍那看看,有旅行团经过还跟着导游蹭听,玩得特别认真。
在南锣鼓巷逛胡同的时候,简榕对四合院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回家后就抱着李尧勋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寻找出租信息。
B市这块寸土寸金的地儿,能住上四合院的非富即贵,穷人才挤公寓楼,但凡买得起院子的人也不在乎那点微薄的租金,不差钱,买着玩儿,空着等升值。
简榕盘腿窝在沙发里浏览各大中介网站,巴顿下巴搁上他的腿,大脑袋顶着电脑给人当桌垫,老实极了。
李尧勋一看自家二哈那谄媚样就恨得牙根儿痒痒,畜生也见人下菜碟?简榕来了乖得像只猫似的,之前拆家时那熊样呢?
李尧勋递给简榕一杯果汁,顺势坐在他身边瞄着电脑屏幕。
我去不是吧……简榕这家伙怎么就和院子骠上劲了,四合院租不成,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大杂院上。
“我说简榕啊,咱正儿八经地找个两居室不好吗?大杂院人多不方便,生活设施也不齐全,上厕所还得去胡同口的公厕,你这不是成心给自己找罪受么?”李尧勋知道简榕不愿意跟他住一块,他也不勉强,但房子起码租个离他近点的,条件好点的,他好照顾的,谁知人家偏就喜欢另辟蹊径。
“我觉得挺好啊,有人气。”简榕低着头,一页一页不厌其烦地翻看网页寻找合适的房源。
“感情我不是人啊?”李尧勋哭笑不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周围不要太安静。”
简榕的话让李尧勋心里微微一痛,他明白那话里的含义,也知道简榕一个人熬得辛苦。
不就是四合院么?老子给你找!
李尧勋一把夺过简榕手中的电脑,“啪”地一声合上,“行了,你也甭瞎看了,这事儿我帮你办。”
“我可以自己慢慢找,你不用……”简榕抬起头,眉心微蹙。
“忘了我昨天说的话了么?”李尧勋拍拍简榕的肩,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深刻的温柔。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简榕双唇轻启欲言又止,面对李尧勋的执着,他也只能妥协。
……
突然冷场,气氛有些尴尬,李尧勋轻咳了一声开始没话找话。
“那个……你画展弄得如何了?”李尧勋是少数知道简榕底细的人,诺兰要在B市办个人首展他自然门儿清。
“我不清楚,一直都是弗兰克经手,不用我操心。”简榕有些汗颜,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啥也不知道。
“你对这个弗兰克……挺信任的。”李尧勋的语气醋了吧唧,他知道简榕和这个叫弗兰克的只是合作伙伴,但就是忍不住浑身冒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