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营养快跟不上了。”他说着,举起自己肌肉消失的手臂。
“老师是说没有肉吃营养才跟不上吗?”
卿卿正在烧柴火煮开水,小脸被熏得有些发红发烫。
“不然呢?难道还能是你这个大萝莉在我身边的关系吗?”
卿卿抹了一把脸,脸蛋旁边还是有两坨红色,土里土气的。
“老师肯定又在说不好的话了。”
“不是哦,大萝莉是夸你的话。”
“那你仔细说说看嘛。”卿卿好奇。
“这句话当然是在说你太可爱了。你知道吗,女孩子太可爱叫做秀色可餐。”
“可餐?你果然是吃人的妖怪!还有,既然可餐那怎么还会营养跟不上呢?老师你说错了。”
林行韬脸一黑:“所以我不是说了不是你的关系吗……就你话多,比大乐还要多!一边玩去!”
卿卿露齿一笑,跑到了门外。
太聪明了也不好,因为像她这样聪明的女孩子能更深刻地感受到身为乞儿——
却无法摆脱命运的痛苦。
林行韬想起了一句话:长得不好看的女孩子不是最可怜的,长得不好看偏偏又很聪明的女孩子才是最可怜的。
他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但与卿卿在一起的日子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句话里的一些东西。
知识改变命运。在古代也可以吗。
不过,卿卿起码很好看啊,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能活到以后的话。
卿卿重新折返。
林行韬问:“是不是大乐回来了,今天有肉吗?”
“不会哦,老师想多了。”
“呵,肯定是大乐自己吃了。”
“才不会呢,大乐肯定会留给老师的。”
门外逐渐响起其他人的脚步声,卿卿缓缓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林行韬心里一动:“说!今天是不是真的有肉!”
门外,大乐探出脑袋,笑。
“啊,是卷帘将军回来了!”林行韬摆出皇帝遇见立功归来的将领的姿势。
大乐但笑不语,憨中透出一丝狡猾。
林行韬保持着期望吃到肉的笑容,直起身。
“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卿卿适时配上背景诗句,她将林行韬刚想起来而教的《老饕赋》学以致用。
林行韬决定先发制人。
“呔!兀那无耻小儿,我且问你,茴有几种写法!”
大乐一惊,眼睛睁大,瞳孔开始地震。
“四种!是四种!”大乐在卿卿无耻的提示下大叫。
林行韬表情缓和,伸出手:“行了你答对了,给我吧。”
大乐乖乖递上藏在背后的东西,东西到了林行韬手中他才恍然觉得哪里不对。
卿卿则在一边轻声说“笨蛋”。
然而林行韬却晃着手里的小瓶子,奇道:“这是什么?”
“是药。”大乐反应过来后不免有些郁闷,“今天城里多了好多道人,有一个道人给我的,说能强身健体,我接了想让老师的身体好起来。”
林行韬伸出手感动地摸摸大乐的头。
大乐接着说:“我看到别人吃了应该没有事的。还有,老师你身体好了我们就能一块去讨东西了。”
原来打着这样的坏主意。
林行韬拔掉瓶塞,以不那么专业的扇闻法感受了一下药水的味道。
不是板蓝根味,差评。
他吸了一口气,壮气凌云地一口干掉了所有药水,昂着脑袋说道:“为师明天要让所有人吃到肉!”
观内被林行韬时不时的歪理忽悠瘸了的乞儿们纷纷给予信任的欢呼。
他喝下药后浑身一颤。
药液流淌过他的喉咙,融进他的内脏里。
某种极富冲击力的力量顺着血液狂奔突进。
他觉得头脑轰轰作响。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片金光连绵的海洋。
——识海。
不知为何,他念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迈开了地球人类在这个世界的一大步。
“老师好了!”卿卿和大乐欢呼着跳进林行韬的怀里。
除了被大乐差点撞翻在地外,一切问题不大。
他可以在明天去街上了。
说不定就有什么大人物在缝隙中瞄他一眼,然后惊为天人欲结为好友喜不自胜呢。
他要带着这群孩子,起来!
摆脱命运!
第6章 气运命格(三)
伴随着天命之子般美好而荡漾的梦想,林行韬进入梦境。
他梦到了一双灼烧般的金色龙眼,然后猛得惊醒。
道观内一片寂静。雪从房檐处落在地上的声音时而轻微时而沉重。
风从窗户的缝隙还有头顶的大洞吹进来,凉意使蜷缩在一起的孩子们挤得更紧了些。
林行韬拿手掖了掖帘子角落,将挡在卿卿脸上的发丝拨在脑后,然后又将大乐嘴角的口水擦去。
看来大乐也很馋想吃肉啊。林行韬看向门。
在听得到呼吸声的悄寂里,门那里响起了“咔哒”的一声敲门声,格外清晰。
不像正常的敲门声,像是一个垂死的人挣扎地举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敲在门上。
咔哒。
又是一下。
这第二声让林行韬确定第一声并非幻觉。
他等着第三声响起。
但这第三声迟迟未来,倒是风中多出了些尖细的嚎叫声。什么东西摩擦在木门上,发出吱嘎的可怖声响。
就像有什么矮小的长着尖利指甲的东西正在努力攀爬着门把手。
或许是一个刚死没多久的婴儿,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那东西想进来。
林行韬被自己的幻想吓得一激灵。不,也许是个正常的求救的孩子呢。
他的一只手握住自己另一只冰凉的手,用力搓了搓权当取暖。
门外的吱嘎声陡然停止了,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响起:“救命!”
这一声声音虽小但情真意切,仿佛门外就是个危在旦夕急需好心人搭把手的柔弱孩童。
但林行韬靠在了柱子上,将衣服后的冷汗蹭蹭干净。
将“救命”一词说得那么情真意切的,要么是经常需要他人帮助的可怜人,要么——
听习惯了他人的求救声,一遍又一遍,以致于将他人绝望的求救声学得那么动人。
就在林行韬保持镇静想对策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冷不丁滑到了他的腰侧。
他悚然一惊,飞速转过头却看到卿卿冷静的表情。
“是妖怪。”她说,手从林行韬的腰侧移到了手上,握住。
用力。
微凉的地方窜上某种刺般的暖意。
林行韬被这小小的暖意安抚了。
他表情严肃地站起来想要保护大家,但是卿卿却牢牢抓住他的手。
她侧耳倾听,轻声说:“它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天边放出一丝光明,怎么也睡不着的林行韬松开被卿卿攥得暖和和的手,沉着眉目小心地走到门前。
拉开了门。
门外的雪地上没有一个脚印。
林行韬关上门,目光从门上略过,却又停住。
那一扇唯一保持了道观尊严的厚实木门上布满了长长短短的抓痕。
有深有浅,还有血印,看着像是鸟爪的抓痕。
最显眼的,却是门环上挂着的散发着腥臭与腐朽气息的——
肉块。
林行韬辨认了许久,发觉那是被啄得血肉模糊的人类手掌,三根手指便是勾住了门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人拉环的样子。
他猛得关上门,转身正对上卿卿担心的视线。
“那是什么东西?”
“是吃人的妖怪。”
“什么妖怪?”
“可能是一只鸟。”
“它为什么不从头顶飞进来?”
“这里有神。”
“它为什么最后没进来?”
“它进不来。”卿卿说,“但它已经找到了办法,它找人类为自己开路,下次,它说不定会进来。”
林行韬看到那尊泥塑的神像,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拜拜。
他又在心里想些俏皮话宽慰自己:
sancheck过啦,san值安全。
——
风雪中,一只黑色的大鸟从空中飞过,从大鸟身上掉落下人的肢体。
一个踽踽独行的消瘦身影看到这一幕狠狠骂了一句。
但雪花黏在了他的胡子上,他张口一骂,吐出了细碎的冰渣子。
他的胡子已经和手里的拂尘一样硬邦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