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楚国师果然是有目的的。
一片鸦雀无声。半会儿,李大人出列,道:“国师说的是。但一个月前,契蒙逆贼派刺客混入皇宫,诸位皇子……不幸随先帝而去。先帝遗脉,现在只有十三殿下了……”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能名正言顺继位的只有郁恪。他们接下来投奔哪一派,就看这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了。
留下的人都跟人精似的,知道得见风使舵才可以在风雨飘摇的郁北中活下来。
如果十三皇子投靠沈丞相,老牌一点的大臣自然也跟随沈丞相,朝中大事依旧由他们掌管。如果他选择新国师,国师手里又有兵权,那他们必须得重新考虑……
总之,这次可能是年幼的十三皇子唯一可选择的权利了。
郁恪也清楚。
沈丞相却道:“谁说只有十三殿下的?”
这话瞬间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纷纷投以不敢置信的目光。
“丞相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可能!那日入殓,老臣明明亲眼看着……”
“八皇子生母那日哭得可伤心了,不可能是假的。”
沈丞相拍拍手,群臣让开一条道。身后,两个太监带着一个八九岁的明黄衣服孩子走上高台。
看那眉眼,有点像郁恪,记不过眼神垂着,看上去有些沉默。
人群发出一阵惊讶声:“八皇子?!他怎么还……他不是……”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先帝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了……”
一直没说话的系统不淡定了:“这老狐狸居然还留有后手!真低估他了!”
高台之上的楚国师半点眼神都没分出去了。
沈丞相有些得意。在这个国师有要回来之前,他就着手这件事了。八皇子自觉地走到他身后,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沈丞相高声道:“月前,八皇子受逆贼把持,老臣几经周折,冒死救出八殿下。奈何殿下身受重伤,又适逢郁北落难之际,为了让殿下静心修养,臣只好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八皇子低声道:“是……是的,丞相所言甚是。”
沈丞相侧眼瞟了楚棠一眼:“自古以来,郁北都是以长子为尊。更何况,十三皇子年纪尚幼,难担大任。”
看来是知道郁恪不会站在自己那头,直接放弃拉拢郁恪了。
系统想了又想,还是出声道:“宿主,既然皇嗣血脉不止郁恪一个,还有第二个选择,你要再考虑考虑吗?”
毕竟皇帝的人选直接关系到楚棠的任务。
楚棠没说话。
郁恪看了看久而不见的八皇子。一个月没见了,兵荒马乱的,立身之所都难得,这个时常欺辱他的皇兄一出来便这般狼狈,比他还难堪,郁恪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想到沈丞相的话,他又猛然发现自己处境好像也不怎么好。
他成为无用的弃子了吗?
郁恪内心纠结。
一个内里被蠹虫蚕食得摇摇欲坠的郁北的皇帝,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可事实上,从出生在皇宫起,就注定了皇子的命运,不会有皇子不曾憧憬过那个位子。母妃受辱去世时,他便非常渴望自己坐上那张龙椅。掌握了权力,起码不会让他们两个人孤立无援。
而且,如果他对谁都没用了的话,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他努力抬头,往那人身上看。
作者有话要说:权臣气质切换自如。
后天中午更。话说大家都开学了嘛,作业都写完了吗记
第5章 当此大任
楚棠似乎笑了下:“八殿下有话要讲?”
这一句话就将八皇子推到众人面前了,由不得他怯懦。沈丞相对八皇子使了个眼色。
八皇子犹犹豫豫地踏出脚步:“对。我……深受丞相恩德。并且、并且父皇在世时,曾说过……说过十三皇弟母家有罪,资质愚钝,还……还说他曾、曾属意于我做、做帝王……”
短短几句,他说得磕磕绊绊,说完之后,还满头大汗,看向沈丞相。
沈丞相微微皱眉,实则心里颇为满意。
“诸位都听见了吗?先帝曾属意的人,是八皇子!”沈丞相道,“八皇子,皇后嫡出,年长有德,温良恭敬,实为储君之选!”
一时无人说话,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郁恪低下头。
早上他偷偷跟踪楚棠的时候,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左手手心擦破了皮,鞋子上沾了泥土,脏兮兮的,一点儿都不像一个皇子该有的样子。幸好他大半个身体都在马车外,没让楚棠瞧见这寒碜模样。
他想起了他的母妃。在诸多国色天香的嫔妃中,她不是最漂亮的,但她是最温柔贤惠的。
因为是宫女出身,位分不高,儿子不受重视,宫里又经常混乱,缝制浣洗的事情时不时就落到他们身上。他母亲一般都不会让他动手,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便一边给他刷洗衣服,一边和他说话。
“恪儿这么乖,以后找个喜欢的人,她肯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他哪来喜欢的人,有没有命活到以后找喜欢的人都说不定。
郁恪用左边的鞋子蹭了蹭右边的鞋子,心想,手心好疼哦。
楚棠的人走后,来这里之前,宫女给他擦脸擦手,动作随意,漫不经心,丝毫没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寂静中,楚棠慢悠悠道:“下官今日踏出佛寺,实则是为宣召先帝遗旨而来。”
他抬手。
郁恪盯着他墨色衣袖下衬得分外白皙瘦削的手指看了看,心想自己以后也要长成这样,好看极了。不对,最好粗壮点,国师好像太瘦了。
系统看着楚棠,内心鼓胀,不由骄傲起来。
站上高台那一瞬间,或是说话那一刻,又或许是从进入到这个世界开始,楚棠就不似之前在无人处的冷漠了,高贵、镇定、傲慢,糅合着懒洋洋的清冷嗓音,构成国师独有的高傲气质。
他入戏了。
他选择了一种十分合适、对他自己来说又比较放松的方式。
明明说得慵懒,却又好像让人感觉到他确实对权力是非常在意的。明明看重权力,偶尔的冷淡又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更显现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能。
系统选择的宿主楚棠,是经过万千聚光灯检验的人。楚棠出道时,那张脸一出现在大屏幕,无数溢美之词便像潮水般涌来。
他一站上高台,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无一不在吸引着人的眼光。
或惊艳,或畏怕。
听到楚棠的话,其他人明显都惊了。
“怎么可能?先帝怎么可能给国师留下了遗诏?”
“不可能!国师不是一直都待在明月寺吗?”
沈丞相心中大惊,神色凝重,道:“国师大人,此事不可儿戏。你知道假传圣旨的后果吗?”
楚棠身后的侍卫拿出一道明黄色圣旨,在楚棠的示意下,出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郁北正值多事之秋,生死存亡之际,国难当头……唯十三皇子郁恪能当此大任。”
圣旨一宣读,在场的人都大张着嘴巴,呆若木鸡,安静如死灰,唯有玉白笏接二连三掉在地上的响声。
良久,沈丞相回过神来,满脸铁青,谨慎地没有做出头鸟。
记 自然有人不希望皇位落到郁恪身上。有人出列,颤抖着手,指向侍卫:“不可能!国师不曾入宫,何来圣旨!”
楚棠身后,另一个侍卫上前,举起手中的方正锦盒。
“托先帝信任,为防止逆贼涉朝,派人送来遗诏和玉玺。若有疑问,可亲自上来查看玺印。”
几个年纪大的老臣上去了。半晌,弯着腰作着揖退下了。
“不仅玉玺是真的,字迹也是先帝的……我绝不会认错。”
众人不禁交头接耳起来。有人不敢相信,有人仍旧质疑,有人在心里感叹国师虽年轻但手段已然滴水不漏,着实可怕。
这哪里是“有事相商”?分明筹谋已久,有备而来。圣旨摆在那儿,谁敢有异议?
沈丞相也亲自去看了,牙齿咬得很紧,看完之后,胡子颤抖,闭了闭眼。
私语声渐渐低了下去。
郁恪还愣在原地,却听见台上那人淡淡的声音:“太子殿下。”
在众人的目光中,郁恪不由自主就走了上去,走向那人。阶梯很长,他迈着小短腿,几次差点绊倒。
最后几级玉阶,楚棠下来了,微微弯腰,握住他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牵着他,一起走上最后几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