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故不归(7)

作者:远黛眉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女孩子嘛,总希望自己是特别的,不希望自己和别人一模一样,那样有什么活法呢?随时随地就给人取代了,独一无二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啊!它象征着,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掉自己在这个世上的位置。

顾汶坐在亭子边赏梅,包里带了梅花露酒,暗暗浅浅的红,透过玻璃瓶也嗅得见的花香。暗潮涌动,争先恐后朝顾汶游弋;湖里的鱼隔着冰层摇头摆尾,感叹冬天的虚无。顾汶喝了一口酒,倚在亭子的雕花围栏上,眯着眼睛回想过去。

待到半瓶酒喝完,顾汶拿出一瓶安眠药,全部倒在掌心里。最近她睡眠不好,叫何从游给她拿了两瓶。

望见黑烟弥漫天际,顾汶忽地有了勇气,一下子把药吞下,喝光了剩下半瓶酒去帮助吞咽药片。

她拿出纸笔,开始写遗书。

吾爱何从游收,信封这样写着。

亲爱的从游:

我是顾汶。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想我已不在人世。我对你不起,我知道。

我与你在一起的日子的确很快乐,可这并不足以消弥掉我过往的痛苦。甚至于连你也陪我一起痛苦起来。这是我所不想,也不愿见到的。你是知道我父母的逝世的,也知道我朋友的自杀,我没能帮助他们太多,我好像一直是以弱者的身份苟活在这世间。

最近战火四起,我看见年轻的军人抹掉眼泪奔赴战场,听见卡车的轰鸣声远走,我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我是非常没用的,连自己的苦痛也没法控制!

每到夜晚,我看着漫天星光,总睡不着。脑子里想的是今夜又有谁化作繁星高挂在漆黑的天幕,他再也摸不着人间的万物了,真可惜!他只能遥望世人了,他无法触及,他会否后悔呢?

我想我没办法正确又客观地看待人间,没办法看清生死赋予人的意义,没办法想明白为什么年轻人要去往一条不归路。我毫无办法,我是弱者,我无能。我的心脏被垃圾填满,脏兮兮的,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你或许不明白什么叫抑郁,现在我来告诉你。情绪的颤动伴随着悲歌的哀鸣,止不住的白猿在隔岸啼啸,一阵风刮过,留下几道伤痕,或许,这就叫抑郁。我无法抚平伤痕,无法治愈它,只能任由它腐烂,现在我的心脏已经坏掉了!于是我决定去做一枝梅,只在冬天盛开,你只能在冬天看见我一个。

怎么说,不清楚,不明白,很迷惑。好像什么东西都少掉一个名为答案的东西,低头时,答案不在脚尖上;抬头时,答案不在流云之端;平视时,答案不在于风雨和地平线之间。奋斗得来的东西,竟然也还需一份额外的努力,万事来之不易。我终其一生去寻找我活着的答案,但是没办法找到。

我现在明白了,我活着是为了感知快乐,也为了承受苦痛。我想我得去追随繁星,只在冬日与你相见。

再见,我还是爱你!

顾汶留笔

顾汶写完信,把信纸塞进信封里面,放回包中,躺在亭子的长椅上。她的眼中渐渐散失焦距,天色逐渐黯淡下来,鱼儿不再游动,水纹静止,风不再刮,一切静止在顾汶逝去的瞬间。只有梅花依旧幽幽发散着清香,润透顾汶尚未冷掉的身子。

到了六点,何从游叫司机送他去沁春湖接顾汶。

远远看见顾汶躺在长椅上,暗暗责怪她迷糊,不知多加件衣服。嗔怪着走去,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拿在手中,预备给她穿上。

看见木桌上的安眠药,盖子放在一边,药瓶空的。何从游止住了心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向顾汶,探过她的鼻息,拼命按压她的心脏,又疯狂叫喊的。

何从游一下子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头皮一阵阵发麻懵圈。用大衣裹住顾汶,把她的包一并拿上,飞奔进车里,叫司机赶快开去医院,要最快的速度。

抱着顾汶,感受着她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去,始终没有回应。叫医生抢救,在门口边抽烟边等,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领带也歪斜着,西装起了褶皱。

何以思和沈故匆匆赶来,发现何从游说不出话,只是抽着烟,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何以思看见顾汶的包,翻开就看见信,把它递给何从游,就静静地陪他等待。

今夜的繁星里多了一颗叫顾汶的星,她不是很亮,但是周围的星星分给了她一些光芒,现在她比其他星星要亮一些,一眼就看得见她!

第11章 流火莹星

何从游抽完了一盒烟,拿着信,揉揉太阳穴,清醒了会儿,把信打开。垂着头看信,走廊很静,只有信纸翻动的声音。

沈故握着何以思的手,有些发凉,何以思靠在沈故肩头,沈故清晰的感受到何以思跳得迅速的心脏。她在害怕,在隐忍,没有一滴泪流下来。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呼吸有些断断续续,眼眶红了,没有泪。

何从游看完信,一言不发,直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晃晃头说“院长,没有救了,送过来的太晚,身子凉得不像话!我用尽方法,太晚了,太晚了!”

“好,你去休息吧!快五个小时,你也很累了,带着护士们先去吃饭吧!我想和顾汶道个别。”何从游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但还是有些乏力。

医生带着护士们全部走掉,只安慰何从游斯人已逝,不要太过伤心。

沈故和何以思跟着何从游进病房去看顾汶。顾汶脸色白得不像样子,腮红打在脸上,却浮起来,口红有些花掉,眉毛被擦掉半截。何以思轻轻拍哥哥的背,不说话。

何从游牵起顾汶的手,吻了又吻。何以思匆忙跑出去拿座椅上自己的包然后又跑进来。沈故接替何以思去拍何从游的背,发现何从游的背脊比往日弯了些,有些颓靡。

何以思拿出手帕,手帕上还是梅花图案,下面绣着游汶二字。为顾汶擦掉花的口红,然后细心用自己的口红补上;把被擦掉的半截眉毛细细描摹好;浮起来的腮红用粉扑轻轻扫掉,换成了不易浮起的腮红膏,手指轻轻点上,又抹匀。

然后何以思拉着沈故往外走,把房门拉上。沈故有些动容,眼里噙着泪光,低着头看何以思。何以思拉下他的头放在自己脖颈处,摸摸他的后脑勺以示安慰。

等了好一会儿,何从游才出来。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顾汶走了,我们还是要活着,明天给她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让她葬在我们何家的祖坟。以思,你给你顾汶姐姐挑张最好看的照片镶在墓碑上。沈故,麻烦你给我发下顾汶葬礼的请柬,我现在好像没办法做这件事,有些拖累你了!你母亲的事恐怕要再延后一些,介意吗?”

沈故摇头说不介意。他们一起回了何从游家,少掉顾汶热情的说今天的菜色,就像少掉太阳的日子,阴沉沉的。

何从游简单洗漱,就回房睡觉。环视了下卧室,才发现它的空空荡荡和整洁,衣架上挂满了何从游的衣服和顾汶的旗袍洋裙。空落落的,没有人气,也不像家的样子。

电话响了,何从游接着。

“从游啊!今天我打你电话很多回了,管家一直说你还没回来,你知道的,战火飘到苏州了!我们不过是几个商人罢了,医院的投资,我们现在想撤下来,你也知道,最近接受的都是些伤员,挣不到几个钱!我们有妻儿老小要养!唉~”何从游的生意伙伴长叹了一口气说。

“知道,我会尽快将医院转手的,我自己也没办法负担了!”声音有些沙哑,“我会尽快把钱给你们,只是时间上要你们稍微等一等。你知道的,现在脱手,没那么容易!”何从游扣着电话机说。

“好好好,有你保证,我们就放心了!”合伙人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何从游呆滞在电话机旁,无声息地开始哭,泪水掉在桌上,花瓶的梅花已经枯败,花瓣掉在桌面上。

何从游爬上床,抱紧被子,努力闭上眼睛睡觉。他必须得有精力去应付明天的事,去面对外面的战火。

窗户没关,窗外的梅花开得还是一样灿烂,盈盈的星光映照在何从游脸上。他太累了,太需要睡眠去掩盖他近来的不快。

沈故坐在何以思床上,抱着何以思。沉默了一会儿说“以思,你说说顾汶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时间走掉?”

何以思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想,这是对于汶姐姐而言最合适的时刻,也是最合适最恰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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