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琳的语气冷淡,与孙思远再掀起的急躁形成鲜明对比。
“左手无名指?是左手无名指吧?你戴那只手不好?摘了!”
“不摘。”
“啊?”
“摘不下来。”
孙思远捏起解琳的手,使力想把它脱下来,解琳被他拉地发痛,从他手里抽回手,目光不知道在望向何处。
“太热了……”她喃喃道。
孙思远则不依,从床上跳下,一面往厕所走一面道:“我知道!拿那个肥皂,没肥皂洗手液应该也可以,涂上去起了沫子就能褪下来了!”
他再走出的时候,解琳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9章
落寞的身影独自穿梭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之中,红灯口的解琳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拉得很长,远远的不知道被拖到何处了。她垂眸看看手背,隐约感到自己的肌肤越发透明——她好像就要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又或者她从来都不属于这个热闹的世界。
无根的浮萍,再如何漂荡也要不到真正的栖息之所。既做不成笑对生活的勇士、亦做不成壮烈扑火的飞蛾,解琳一贯选择麻木而活,可心中的疼痛还是时不时会刺醒她。就像坏死的四肢需要截断,破碎的灵魂若成了只剩下痛感的负担,那么抛却灵魂——死,就成了解脱的办法。
推开陈旧的木门,本该漆黑一片的屋内却升起柔暖的光芒——桌上点着的红色烛火所晕开的视线范围内,叶楚和暖的笑容从后头浮现,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说道:“你回来啦。”
燃火的屋内却很清凉,解琳抬手抹了把额侧的汗珠,走到门边“啪!”地亮了灯。
被纯白的灯光猛然照到,叶楚眯着眼睛,拿胳膊一挡,“呀!”了一声。
“你干嘛不开灯?你是又打算吓唬我?”
解琳没好气,回身这才看到竟有一桌的饭菜,简单却精致的菜色,每个盘子的边缘儿都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多余一点汤汁影响美观。可惜菜也早没了热气,看起来就像橱窗里的模型。
“才不是,我是想给你个惊喜。”
幽魂还会做菜可真是又一次打破了解琳的认知,眼前这冰凉的鬼魂、冰凉的菜,可它们涌上来的温度让解琳为之深深震撼了。它们,与这个人间格格不入的存在,却比外头纷纷攘攘、五光十色的一切都要温暖。
解琳情不自禁地走近他,看他为自己递上来一双木筷。她呆然接过,微润了眼眸,不禁扬开嘴角,好久好久,都没人对她说过一句“你回来了”,也好久好久没人为她做一桌子菜了。
“我把冰箱里的东西擅自拿出来用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解琳问他,他微笑着挥了衣袖,桌上的烛火便尽数灭了,缕缕烟气攀升着散开,他端起烛台向一侧走去,身影在烟雾中虚虚实实。
“毕竟你让我住了这屋子,我是再找不到比这更舒坦的地方了,再者,我想让你高兴。”
这世上在乎她的就只剩一只鬼魂了!解琳捧腹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又浸满了眼眶,再抬头,叶楚立身不语,皱眉冲解琳轻笑、苦笑。
解琳的心绪复杂,但她只摆摆手,夹起一筷子清炒的莴笋丝送进嘴里——淡!太淡!可她觉得挺好吃。
“谢谢你,田螺先生。”
叶楚明显一愣,闭目回道:“不客气,解铃小姐。”
“嗯?什么?叶楚你忽然变成文盲了?我那个字读xie!”
“呀!好像真是!”他装傻飘过来,指指另一道菜,“你再尝尝这个。”
银月当空,夜色更深了。外头早没了人的动静,解琳家里的这顿饭还没有结束。
“所以?”
听了解琳说了许久,叶楚忍不住打断她,想听她直接讲结论,他的一双柔目很锐利地看穿了解琳。
解琳半垂眼睛趴在桌面,从拖鞋里挣出两只脚丫踩在地上,她的心坠坠往下沉,“毕竟……如果是俞梦琪那种美女的话,把持不住也是正常的。”
“解琳……”叶楚想说什么,张张口又把话咽下去了。
解琳把头又埋进臂弯当中,自言道:“我和他那么多年感情,那么多年……我付出了那么多,怎么可以呢?”
即便二十三岁的解琳真的还算年轻,即便到不了为了孙思远付出了整个青春的程度,可从十七岁那年就全身心投入的感情还是耗费了她多年的时光的,不离的陪伴、真心的爱意、金钱的支持,都是切切实实奉献出去的。现在解琳投入了几乎全部的身家却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剩下手上一只破篮子,破篮子拿着好歹也是个物件,要是连破篮子都丢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解琳觉得太不甘心!
就因为这点的不甘心,她还在可笑地劝自己。即便她也知道干脆放手才是真正有骨气的做法,可她又什么时候成了一个有骨气的人呢?
叶楚也并不是童话中善良的小精灵,他做不出实质性的帮助,也不会说好听的话。他只沉默着坐在一侧,闭目倾听。
自那日解琳不告而别,这几天孙思远的电话和消息都来地很勤。解琳似乎知道他的焦急和献好,更多的是因为交租的日期在逼近,可解琳也有些愿意相信,这其中也有一半……不,百分之三十、或者四十?是因为孙思远真心认错,他想同自己重归于好。
“再不那样,再不这样了!”——百十条的消息里他信誓旦旦地承诺,又说想她想地紧。
解琳在犹豫,她时常在休息时,坐在吸烟区的烟筒前翻看孙思远发来的消息,回上一句,他就迫不及待再发来十几条,让解琳受宠若惊。
越想孙思远的事,解琳就越发沉溺在烟气过肺所牵拉起的刺激和愉快中无法自拔,大脑和胸口都酥酥麻麻的,她看着眼前自己按灭的两只烟头,又着魔似地掏出一根,吮吸起来。
她早不记得自己曾经对这包裹了尼古丁的魔物也嗤之以鼻。爷爷奶奶都不抽烟,她小时候所见到的抽烟的人,正是她的父亲解国兵——她憎恶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自然也对他指尖燃烧的烟气感到厌恶。
可几年前,孙思远递给了她第一支烟,她也不记得第一口烟吸进嗓子里的那种呛人的气味是如何让她咳得满面通红,她只知道被孙思远拥在怀里时,嗅到他衣领上的烟草气息让她沉醉,再发觉时,她早已被拉入深渊。
孙思远同烟草是一样的,明知道不好却难以戒掉。这是解琳得出的结论,她再次深深凝视了燃烧的烟头,一粒火光没什么大不了却很吸引人,对“魔物”的依赖让她的意识越发涣散,再多吸一口吧?再多一口,有什么大不了呢?
解琳重新投入了孙思远的怀抱,把自己的一切再次无偿地奉献出来。
仅仅把孙思远的手机翻了个干净,在没发现俞梦琪的任何消息后,解琳便彻底放心了。
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解琳下班从超市走出,套上透湿的雨披,拿角落里排水管间夹着的那块半湿的脏抹布抹了把坐垫上的水,想着去店里打包两碗面给孙思远送去。
一碗他喜欢的大排面,一碗就来个肉末面吧。想着,总去的那家面馆幸好还未关门,顺利买到两盒面,解琳离开没多远,老板娘拿出拖把嫌弃地拖干了解琳留下的一小滩水渍。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珠拍打到脸上,解琳闭紧了嘴巴,眼睛只睁得开一条缝,从路的高出冲下的水跟小瀑布似的,连合风一同阻着她的去路,解琳使了全身的力气还是上不去,于是下车一步步将自行车推着前进,她小腿的肌肉绷地僵硬,休闲鞋里自然也全是水了,每走一步水便嘎吱嘎吱往外冒,雨披根本是没多大用处,从解琳的发梢滴落的水珠一粒一粒清楚地从脖肩处滚下,又不知隐没在了哪里。风雨中张狂地摆动身姿的大树宛如可怖的怪兽,远望去,桥上一排的灯火都被冲刷褪了色。
真是艰辛的一路!到了孙思远家楼下,解琳摸了两把塑料盒子——好在还温热着。她于是赶急了往上跑。
黑咕隆咚的楼道只有四楼安了灯,到五楼时还可以借助底下微弱的光掏出钥匙,对了好几下才终于把钥匙插进锁孔,“喀嚓”一下……
暗色中是一阵翻滚,从里头“嗖”地射出一句“谁!”的惊呼,□□波涛中尽情撒欢的妖怪倏地在魔物的怀中睁开双眼,狭长的眼——白色中的一小点黑仁,和鱼的眼睛一样,瞪着你,你却读不懂她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