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他惨叫一声,拎着裤子便跑,连腰带都来不及系,哪里还顾得上去探听八卦。
“怎么了?”程锦有些好奇地探头。
她虽知道树后有人,可今日大觉寺人来人往,有人途经此地也不奇怪,便也不曾放在心上,何况她还沉浸在自个儿的情绪中,若不是那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她都懒得搭理。
“山间多蛇,大概是被吓着了。”文绍安将她拉了回来,“你方才好端端的哭什么?”
小姑娘聪明归聪明,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这心思实在太难猜。
“你说要我忘了前世,我以为你是要同我绝交。”
他挑眉,“我是让你忘了前世,但我们今生有今生的交情,何必混为一谈?”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是我想岔了,”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过你方才说要到侯府提亲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了你一把,叶萍方才的话也伤了你的名节,为免你的名节有损,若你愿意的话,我便上侯府提亲。”文绍安正义凛然道,若他此刻不那么僵硬,这话兴许还会有几分说服力。
“没想到文大人竟是这样的端方君子,若你今后再似这般左救一个姑娘,右救一个姑娘,又怕人家名节有损,登门求娶,你那小宅子怕是都装不下那么多莺莺燕燕了。”程锦一脸讥诮地说。
“你觉得我会救别的姑娘?然后登门求娶?”
“谁知道呢?”她挑了一处大石坐下来,将身后乱哄哄的大觉寺抛在脑后,望着山间的白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年纪还小,若是过几年,你愿意嫁我,我便登门求娶。”他站在她身边,就连坦白心意时,都如这山间微风一般清朗,丝毫不让人觉得腻味。
“你喜欢我?”程锦歪头看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是,我心悦你。”
哪怕他不愿意受前世影响,哪怕她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可她却似长在他心上似的,自初见后便念念不忘,即便他一开始连自己都尚未察觉,纵使他察觉苗头后屡屡努力克制,但终究无济于事。
她的确生得极美,但毕竟年纪还小,何况各花入各眼,在别人眼中兴许这世上还有其他美人,他却觉得这世上无人可出其左右,哪怕她扮作不伦不类的小僮,依旧是顶美的,亏得他素来善于隐忍,才无人察觉到他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你心悦我是因为我生得美么?”
自然不仅仅是生得美,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戳在他的心窝上,每一处都让他觉得可爱可怜。
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莫非还是因为前世的影响?连他自个儿都不明白的事儿,如何好拿出来说。
“是,你生得极美。”
“肤浅!”程锦不以为忤,高高兴兴地嗔了一句,她是个美人儿,也喜欢美人儿,不觉得生得美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我可不能嫁你,也不能嫁人,嫁人太苦了,我这辈子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若你前世不嫁给他,也不至于会那么苦。”明明知道不该在此时提前世,揭她疮疤,戳她痛处,可终究还是意难平,哪怕话刚出口就后悔不已,可话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程锦却从不在意提前世的事,大喇喇地说道,“别看那一世我过得风风光光的,咳嗽两声底下就能跪一大片宫人,便是萧晟的宠妃也得老老实实跪在那儿给我侍疾,可回过头来看,我那一世真的是糊里糊涂,特别是我答应嫁萧晟,他答应娶我那一节,现在想来都有些模糊了,还真闹不明白,是怎么嫁过去的。我前世本是不准备嫁人的,当年不仅身子不好,时常卧病在床,还生来是个石女,不能人道,嫁人做什么?当初便是为了要保守这个秘密,我父母带着我离家居于鸿山,这么大的秘密本该捂着一辈子,如何能嫁人?可不知为什么竟然真的嫁人了,而且萧晟竟也似毫不在意。”
“什么?”文绍安震惊非常,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前世竟有这样的缘故。
“此事只有我父母和乳娘并萧晟几个人知晓,就连你都不知道呢。”这本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儿,可他那震惊的神色还是让她笑出了声,毕竟已经是五十年前,几辈子之前的事儿了,现在同他说起,没有一丝心理负担,“我前世后来曾对你动过心思,不过我自己身子不好,又嫁与萧晟,从来不敢在你面前流露分毫。”
“我”他将微颤的手拢进袖里,不敢让她察觉。
那个绝望而深刻的梦,能够影响他至今,可见文定年当初的执念有多深,若知道她对他也曾有过心思,他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掳走。
“我知道你当年的心思,但是我自己那个样子,也不能耽误你,何况和天下大义相比,儿女情长着实算不得什么。”程锦摸了摸鼻尖,有些苦恼地说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赵华当年对天下有一股执念,一门心思扑在这上头,可以为天下舍却亲人、情爱,甚至自己的性命,究竟是图什么啊?现在回头想想,真是闹不明白。”
第一百六十九章 怒
“你是石女,萧晟如何肯娶你?”文绍安冷静下来,细细抽丝剥茧。
虽然他对太祖萧晟已经没有印象了,但从史书上看,便知是个贪恋美色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半个不少,就连对有姿色的臣下之妻都能起垂涎之心,纵使他看上了赵华的美色,也不可能在知道她不能人道后,还对她有什么想法。
可他偏偏娶了她,还信守承诺一辈子捧着她,帮着她保守秘密,这着实不像萧晟的做派。
“自然是为了鸿山书院,当年的鸿山书院和现在不同,我父亲赵齐是一代宗师,那时候他刚刚故去,你也还小,但你也是个术法天才,是个顶尖方士都不及你一个,父亲又把间谋司传给你了,”她笑了起来,“那时候萧晟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将,父亲一死,他比我还慌,若没有我们的支持,或者我们掉头去支持别人,甚至扶你上位,他很快就要被打回原形,所以不择手段地要得到我的支持,哪怕明知我是个不能人道的石女,他也甘之如饴。”
“那他平定天下后,为何面上还待你那么尊重,以他的性情该彻底毁了你才是。”
萧晟从来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圣明,依靠鸿山得了天下,转头便出手毁了他们,还假惺惺地做戏,不给自己留下骂名,但对程锦却似乎真是情真意切,在晚年更是动辄就提庄敬皇后如何如何,生生将她捧到了千古贤后的位置上。
“呵,他把我的魂魄镇在思华殿里五十年,日夜遭受油煎火熬,扒皮抽筋之苦,算不算毁了我?”程锦斜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来痴傻,因为这五十年来我的一魂一魄始终在思华殿,每一世都痴傻而亡,若不是那日的天雷,我这辈子又要傻到死了。”
文绍安第一次知道其中竟有这样的缘故,脸色遽变,程锦从未见过他这样阴狠的眼神,那脸色青得都要让她以为他是不是中毒了,也不由得骇了一跳,“你还好吧,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你们俩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在此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叶萍怒气冲冲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见程锦一脸关切地扯着文绍安的衣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小沙弥突然血流不止,眼见是不行了,你们再不过去,好好的线索又要断了!”
“咦,叶大人还真是好眼力,我换了装扮,你竟也一眼就认出来了。”程锦连忙三两步跳上石阶,冲叶萍笑道。
“我们文大人在此私会承恩侯府五姑娘的事儿,早就传开了,就你们还自欺欺人。”叶萍嫌弃地看了她那小僮装扮一眼,暗想此人还有几分本事,若不是她主动跳出来,她是决计认不出她就是那乖戾的程五姑娘,但要她认她为师伯,她是坚决不会认的。
“叶大人,方才那个叫吟霜的分明举止有异,你们找个地方私下审了便是,为何非要将我将承恩侯府扯进来?”程锦似笑非笑道,“我好意留下来帮忙,你们此举未免有些恩将仇报吧?”
“谁都能察觉吟霜有意,程二公子却一意力保,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他不过是个不晓事的纨绔罢了,你何必同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