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糖喻文州当然带回了家,不管里面是花生糖还是巧克力,黄少天来者不拒,像他这么喜欢甜食的男性很少见,不过根据黄少天的说法他一半是喜欢一半是依赖,在医院里吃饭太没有规律,关键时刻都靠糖分续命。
但是这样吃到现在,四舍五入就三十岁的人了,一点没见胖,尤其是腰和背,完全是青少年的瘦削,看上去虽然年轻,喻文州有时还是会心疼他太累,好在黄少天精神劲很足,就算偶尔丧气一下也很快便振作起来。
要是比较顺利,回家得早,黄少天还有心情做些费事的菜色,烤箱嗡嗡地转着,喻文州闻到柠檬的味道,问他是什么,黄少天笑嘻嘻卖关子,说待会拿出来你就知道!
他见到喜糖果然兴致勃勃的样子,连人家上面绣的金线纹路都仔细看了看,才打开纸盒,里面的糖一股脑倒在桌上。坚果他不喜欢,那两颗花生被他拨到一边,挑了一颗牛轧糖塞进嘴里,鼓着脸颊问喻文州:“你吃吗?”
喻文州很上道地说:“不吃,我等着尝你烤箱里那个呢。”
黄大厨被取悦了,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我上次参加婚礼是什么时候来着,对,去年十一吧,泌尿那边的人,那个喜糖不是我说,真有点寒碜,他们都说十一结婚的太多了,婚庆忙不过来。”
“其实我喜欢喜帖,”黄少天低头划划手机,“就是两个人名字摆在一起的那种。”
他抬头看喻文州:“你写字那么好看,到时候可以自己写一个。”
喻文州笑了笑:“好像可以当明年情人节的礼物。”
黄少天听了也笑起来,喻文州看他的神色,确实只是随口一说,没去在意现实的问题,比如他们会不会有个真正的喜帖。
大概他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放在工作上,医院的事消耗太多,没那么多闲心去胡思乱想。喻文州早几年就想过这些事情,家里也没给过压力,但黄少天自己说过,在遇到喻文州前都觉得自己应该会结婚,这段感情延伸出去的“未来”,他还没做明确的决心,这点可以理解。
不过黄少天终归是个潇洒的性情,实在想不出他被现实压力束缚而违心地活着,喻文州不想替他做任何的决定,他对他还是那样的爱意,想把他留在身边,又想看他自由自在。
如果黄少天没有主动提及这个话题,证明他还没有感到困扰,喻文州相信两个人的亲密无间,他在自己面前藏不住心事。
关于字迹,黄少天后来倒是说起过,喻文州帮他抄病历那一招真的很阴险——这是他的原话,喻文州笑着说我没想让你知道啊,黄少天说这不是明摆着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么,迟早的事!
“我大一还是大二的时候,有门课的老师还跟我们卖弄过,当年还没电子病历,他就是靠抄病历追到他老婆的。”
嗯,喻文州也听过类似的事情,说白了医院里能献殷勤就那么几件,来来回回都是用烂的招数了。
但有用还是有用,不然大家不会一直这么干,其实取悦这种事喻文州也能做得更加肉麻,可惜他吃亏在性别,又不是医院的人,什么都得低调着来。可能他对黄少天的嘘寒问暖还不如筱筱做得极致,要说黄少天最后还是吃他这套,总是有些说不清的缘分。
现在倒是黄少天照顾他多点了,起码两个人过日子,做饭真的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黄少天从烤箱里端出来一个香气四溢的锡纸包,放上桌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道香茅烤鱼,他说是从那个云南菜的饭店里学的,这都能学到,真是心灵手巧。
“那要是黄少没时间回家,你还能吃得下食堂吗?”
李轩同情地问他。
喻文州笑了:“饿死的都是讲究的。”
不懂欣赏!李轩啧啧嫌弃,他过年吃了几天大鱼大肉,回来再见面,喻文州委婉地说气色不错啊,李轩震惊:“我穿着毛衣和运动裤都能看出来?”
喻文州沉吟了一下:“其实你一直是从脸开始胖的,衣服倒没所谓。”
唉……李轩开始诉苦:“我根本就不是因为过得太轻松才胖的,我是为了逃避话题只好一直吃,我妈那人你也知道,今年还是老样子。”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催婚,李轩的妈妈对这个特别上心,听说当年反对他学医是因为要读太多年耽误找对象,现在工作忙,李轩总拿这个搪塞,说您看我现在忙成这样哪有时间过家庭生活,别拖累人家姑娘了,他母亲大人又绕回去说叫你当初别学这个,学了也不一定进医院啊,你看文州多好。
没想到都快三十了还没摆脱“别人家的孩子”这个靶子,喻文州也很无奈,不过李轩至少还能拖他出来挡枪:“你要是在搞基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估计我能说一辈子’喻文州都没结婚呢’。”
喻文州想了想:“下次学校再有单身教职工聚餐的话,我带你去?”
李轩乐了:“干嘛啊,现在附属医院都要跟大学内部消化了是吧。”
也确实有这个情况,毕竟近水楼台,医生不想找和自己一样忙的对象,大学职工时间多稳定,只要有人介绍,算很容易凑得成的。不过李轩是自己没想法,他交际圈广泛,性格也讨人喜欢,真要找不会找不到。医疗系统里有很多人是抱着互相取暖的念头成家的,要成家,恋爱根本提供不了那点温暖,一个人太孤独,吃着苦就想有家,有了家才能继续去吃苦,像一个循环,至于是良性还是恶性,跟外界相比似乎特别两极分化。
真要仔细算,李轩说,医院里那些已婚男女,乱搞的都数不清,现在什么年代了,找个人结婚一点不难,难的是把婚姻维持几十年,而一次不犯错。
喻文州喝了口茶:“你要是打算结婚,就不能想那么多。”
生活最怕想着想着就没劲了,李轩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黄少什么时候回来,带我去蹭一顿呗?”
黄少天去杭州出差了,要去四五天,一个什么研讨会,临走前一晚收拾行李的时候喻文州经过客厅,看见他反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抱着椅背发呆。
怎么了,喻文州随口问。
“其实没什么好带的,”黄少天仰脸看了看他,“不然你钻进去吧。”
说话就好好说,卖什么萌,喻文州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杭州挺冷的,你多带点厚衣服。”
黄少天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有点提不起兴致的样子,原本喻文州是真的打算请假跟他一起去,趁着空闲当旅游,然而教育部突然下发文件要搞教学改革,他走不开,黄少天知道后说好吧没关系,失望已经先从他眼睛里溢了出来。
喻文州只能哄他说下次,主要是黄少天那边忙,“下次”根本说不好,黄少天也是恋爱体质,到杭州第一天晚上就跟他聊了一个多小时电话,二月下旬的西湖水边他竟然不嫌冷。
“西湖边人可多了!也不止我一个啊,”黄少天在电话那头反驳,“群众都不嫌冷。”
“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都很舒服,看来西湖一年四季根本没有不好看的时候,”黄少天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又说,“晚上比较安静,水声能听得特别清楚,你听见了吗?而且很满,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喜欢这种和岸边没有位差的水,很厚又很软,跟你有点像……唉,要是你也在这就好啦。”
最后一句他是笑嘻嘻说的,而喻文州只能温和地说:“嗯,下次陪你去。”
黄少天没出声,他大概走到离湖水最近的地方,喻文州甚至也听见了轻微的水声,缓慢而柔和的,这样黑蒙蒙的冬夜里,他一个人拿着电话站着,试着想象一下,身影几乎都会和夜色溶到一起去。
“少天,”喻文州耐心地说,“回去吧,小心感冒了。”
嗯,我靠手机都要没电了!黄少天飞快地说:“那我回去了,你睡觉吧,晚安晚安。”
连着两天上班都在课与课的缝隙中无限开会,黄少天说我也是啊这些人怎么那么喜欢开会!我还要去灵隐寺呢!
喻文州笑了,他记得黄少天说上学的时候就去杭州旅游过:“之前没去过吗?”
没有,黄少天微信打字很快,年轻的时候哪信这些。
喻文州是去过的,但他当时只是游客观光,拜佛求签应该也没做,确实到这个年纪就会注意这些,也不是说多指望,至少想求个心安,黄少天见过的悲欢离合比他多得多,这方面感触肯定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