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市极为热闹,白萋看着紧闭的店门,心中有些失落,来到京城这般久,都没有逛过一次京城的这些大街小巷,也没吃上一顿小吃,下次再来,都不知何年何月,白萋放下了车帘,端坐在车内,神色肃敛。
不同于安静的街巷,军营附近热闹非凡,今日跟着顾寒尘的是第一支队伍,明日一早还会有两支队伍离开京城,从另两条路去往边境。还有一个副将带领着从其他郡县的军队先行赶赴战场和魏擎他们会合。
军营门口不少士兵的家人也等候在此,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今日一别,终不知此生是否能够相见,不时有啜泣声传来,白萋的心终不是铁打的,听到这些哭声,难免难受。
“姐姐!”还未进入军营,白萋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呼唤,她匆匆忙忙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不远处郑嬷嬷和攸宁正向她挥着手。
白萋快步跑了过去,这么多日没见,攸宁似乎长高了一点,白萋蹲下身子,看着攸宁,一时间竟然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姐姐,你真的要去战场吗?”攸宁看着她认真问道,白萋抬起头,看着他的小脸,摸了摸他的头。
“是的,攸宁要乖,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便去找郑嬷嬷,去找白将军。”
“你放心吧!有老夫在,不会让这孩子受一点委屈的!”
正说话时,白将军从军营内走了出来,今日他也换上了一身戎装,多了几分硬朗与肃杀之气。
“有劳了,白将军。”
白将军看她客气,摆着手对她道:“哪里话!萋萋,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你不用担心。”
有了此话,白萋心安了不少,白将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紧抿,“你记住,将军府也是你的家,无论何时,只要你回来,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
一封三百里加急的军书,犹如飞箭直入宫中,死寂的朝野顿时唤醒,穿着一身黑色战衣的驿使一路飞驰到了宫门口,将军书呈上。
白将军目光如炬,看着军书神色紧绷,一个月没有音信的战场,当所有人都以为面临死局之时,这封军书,犹如最后一丝希望,让枯槁冷清的皇宫与人心,得到了一丝丝的慰藉。
“禀告圣上,豫王殿下,诸位大人,前线大捷,云苍后退一百里,主动提和。”
一言既出,朝堂沸腾,白将军紧绷的眉角终于舒缓,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幸而还是赢了。
豫王端坐于小皇帝的身边,神色却不似其他人这般舒服,他冷峻的眉眼带着寒光,他扫向百官冷冷道:“甚好,摄政王等人何时回京。”
“这……”
驿使犹豫了。
白将军看他如此,心中忐忑不安,他急言问道:“有话直说!”
“回禀豫王殿下,白将军,摄政王以身殉国了。”
朝堂安静了。
所有人的脸上,从喜气中脱离,面目僵硬的看着驿使。
顾寒尘死了?怎么可能!
“你再说一遍!”白将军身子摇晃不稳,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缓缓上前一步,质问驿使。
驿使低着头,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上面的字迹明显不是顾寒尘的。
白将军拿起信,顿时眼眶就红了。
这是白萋的字迹。
上面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那场战役的困难和将士们的辛苦,士兵士气低落,顾寒尘亲自带兵,那一战挫伤了敌人的大部分主力,甚至拿了敌方主将的头颅,俘获了近千俘虏。
只是可惜,顾寒尘在此战中落敌陷阱,为了让将士们逃走,他只身一人对抗对面数百人,最后以身殉国。
白将军拿着信纸的手颤抖不止,他眼前一片漆黑,幸而有身后的大臣们将他搀扶,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萋……楚……楚姑娘如何了。”
他充满泪水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前方人的模样,眩晕的头脑也没有发现思考,顾寒尘的离开过于意外,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楚姑娘写完这封信后,跳崖自尽追随摄政王去了。”
胜利的喜悦都没来及让人传颂振奋,接踵而至的噩耗,让无数百姓泪落衣衫。
两个月后,远征的将士们回到了京城,暮色沉沉,橘红若火的天际下,全城缟素一片。飞扬的白布,在夕阳之下,与遥遥相望的天空相互撕扯。顾寒尘所骑得良驹上再无主人,身后拖着一个棺材。
因战场混乱,山崖丛林遍布,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顾寒尘和白萋的尸首,将士们将二人留下的东西放在了同一个棺材里,算是生死同归。
仅仅月余,白将军消瘦了许多,他穿着战甲,站在宫门口,一路追随的百姓也只能将他们护送到此了。
“摄政王以身殉国,是我大渊英雄!”白将军底气十足的一声后,百姓们纷纷跪地叩拜,在这个世上,有太多关于这个人的传说,话本勾栏,将他说成无情无义,卖国求荣的小人,就连小孩子不听话,家里人都会唬一句“让摄政王将你抓走!”
而现在,他们误会如此之深的一个人为了保护他们,为了保护他们的家人,不惜身世,往日所有的诋毁,而今不攻自破。
太后拉着小皇帝,站在宫门上的城楼,看着百姓匍匐一地,心已然冰冷。
顾寒尘死了,小皇帝还未长大,现在豫王理所应当的接管了朝政,所有都与她预想的一样,又如此不同,她本打算让顾寒尘和豫王相互牵制,这样两方拉扯,就没有精力和心力再去理会皇位,他们娘俩在这样的朝野之中,勉强才能保住性命。
“孩子,当皇帝快乐吗?”太后把小皇帝抱了起来,幼子朦胧的眼神看着她,她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年月,物是人非,如今转念成空。
小皇帝摇了摇头,“儿臣喜欢跟兄弟们玩,当了皇帝就没人陪我玩了。”
太后眉间一簇,眼泪顿时要流出来,她要活下去,这个孩子也要活下去,“那这个皇帝,咱们不当了,好不好。”
“当真?”小皇帝一脸天真的看着她,满眼欢喜,太后用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轻轻将他头上的冕旒拿了下来。
“当真,来母后身边,陪着母后就好。”
她跪在地上,将小皇帝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不住地流出,痛心疾首。
“母后,你为什么哭呢?”
“太后,你为什么哭呢?”
静怡走上了城楼,看着二人,若是当时太后没有选择将希望的赌注压在大皇子身上,大概她还是她的太后,小皇帝依然是小皇帝。
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纷纷扰扰,是是非非,害死的是顾寒尘,还是太后亲手断送了她与儿子的未来。
静怡这些日子,眼泪都流干了,她爱慕顾寒尘,从第一次看到他便是如此。她依然记得,顾寒尘初来时,那个清瘦的少年,眼底是化不开的愁绪,他的模样,不像皇子,朴素简陋的甚至连一个普普通通的臣子家的孩子都不如。
没过多久,他跟着白将军出征南北,每次出征,她都会去寺庙求一个平安符,挂在自己的床边,日日看着,盼着,祈祷着他平安凯旋。
每次回来,她都会站在这儿,看着他从城门走到宫门,他骑在马上,风姿奕奕,她甚至记得他每次穿的衣服。
却不想有一日看着他的棺椁,来到自己的面前。
静怡看着棺椁,眼底又热了,她苦笑一声,收回目光,转而离开。无数次的试探,无数次的靠近,即使每次都被他推开,却依然固执的坚持着,而现在,她的坚持再也没有了意义,顾寒尘不会生气了,不会斥责她,再也不会同她说上一句话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的拒绝是这般的彻底与刻骨。
“公主。”
“回去吧,本宫累了,想睡会,”
这次,她没有为他去寺庙求平安符,战事突然,自己又在漩涡之中,诸多的不便,让她无法脱身,而今,连后悔都显得那么无力。
宫中的绣球菊开了,路过御花园,菊园里芬芳四溢,静怡的视线有些模糊,恍惚间,看到了那个穿着青衣的少年手足无措的站在花园中的模样,那时尚还稚嫩的脸庞,如今依稀可见,她穿着一件彩蝶芙蓉衫向着少年跑了过去。
“我叫李月琅,封号静怡,你叫什么?”
第八十六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