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李修平听够陈老五的胡闹,此时店里人都在,陈婶、小东、胖师傅,还有那一帮子新招进来的小萝卜头,个个都盯着他看。已入夜,镇上四处一片寂静,只有陈老五一人鬼哭狼嚎,这阵势,迟早是要将衙门的人给引来。他倒不怕衙门那几个小崽子,但他怕麻烦,尤其是跟其他人解释什么这种麻烦。
李修平忍着性子道:“只是请你治个病,又不是要你的命,何必呢?再说了,你一个神医,潜心修炼医术多年,好不容易有点成就,这不也是为了治病救人么?”
“谁说的,你胡说,你血口喷人。”陈老五大喊大叫起来,对着李修平脸上喷唾沫星子道,“我不治病!我不救人!我学医是自娱自乐,你管得着吗?你这嘴上没毛的臭小子,你管得着么?!”
李修平被陈老五喷了一脸口水,他本不是好脾气的人,学不来唾面自干的涵养。
他闭了闭眼,冷着面从袖口露出两根手指,一弹,指尖藏着的两滴茶水星子飞了出去,速度极快,像两把尖刀,唰地将绳索搁成了好几段。
李修平阴着脸道:“谁叫你命不好,撞上我了,今天你愿意看也得给我看,不愿意看也得给我看。”
陈老五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李修平连他身都没近,便将他手上的绳子给斩断了。他又闹了起来,咬着自己的舌头,一脸要同李修平同归于尽一样,“不看不看,我就是不看。”
李修平以为陈老五要咬舌自尽,伸手将陈老五的下巴掐上,陈老五却没咬自己,反而狠狠地往李修平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嘶……”,李修平怒斥道:“你!”
“臭小子,想教训你爷爷我,还嫩了点!”陈老五这一口用尽了身上的劲儿,但奈何他牙口不好,只在李修平铁棍造的手指上留了一排磕磕巴巴的牙齿印子。
孟花熙见李修平被陈老五咬上了,忙劝架道:“你别咬他,你咬他做什么,他又不能吃。你要是实在饿,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哼……”
陈老五冷哼一声,斜了孟花熙一眼。他可看得清楚了,眼前这小丫头,跟这不长眼的臭小子,是一伙的!
但他一听吃的,肚子立马咕咕叫了起来。他这一路上别说吃了,连口水都没喝着,他一个老头儿,这把老骨头,哪儿经得起饿?
陈老五吞咽了一下口水,大骂道:“谁稀罕你吃的?我告诉你,我陈老五今天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点东西!”
客栈静了一瞬。
然后噗嗤一声,一个年纪小的扫地男孩,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
一个人笑了,其他人更是憋不住。
不吃?这话已经多久没人在孟花熙面前说过了?
要知道,这镇上上千的人,有多少是揣着钱,排着队,手捧爱的号码牌,也吃不上孟花熙做的饭,现在白给不要,日后可不得把肠子悔青了?
小东没陈老五那么不识趣,他吸了吸口水,砸吧嘴道:“花熙啊……你要做吃的了吗?做什么啊?”
孟花熙想了想后厨还剩什么,“我煮点黑米粥,下鸡汤面条,辣椒炒竹笋,再用酿豆腐剩下的肉馅儿烙大饼吃。”
客栈里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小东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定口水没有流出来,他道:“那个,你多做点呗,我这帮孩子,今晚都累坏了……”
“切,”胖师傅毫不留情地戳穿小东的谎言:“他才不是为了分给这帮孩子的呢,他就是自己馋,自己想多吃!”
高精面粉揉和成面团,再捏成一团一团,用擀面杖推平,摸上一次用盐巴、辣椒还有香料腌制好的肉馅,当肉馅铺满整整一层后,将面团叠了起来后,重复同样的手法,再次将肉馅平铺于面饼上,如此三四次后,面饼已薄如圆月,其中的肉馅呼之欲出,这时下锅煎煮,再烙上一只香喷喷的荷包蛋。
这种烙饼的做法,是孟花熙平时为了处理多出来的馅料偶然想到的。客栈的酿豆腐卖得非常好,但偶尔会出现豆腐已经全部卖完了,但是还剩下一点肉馅儿。这肉馅儿的味道调配得非常好吃,可以当做酱料用。无论是炒包菜、千张的时候放上一点,还是下面的时候当码子用,都非常合适。而烙大饼则更管饱,大多时候,大家都忙碌了一天,饥肠辘辘的,吃一只大饼子,又美味,又能填饱肚子。
灶台上飘起白烟,跟白烟一起弥漫出来的,是化不开的食物的香味。白米粥,大烙饼,每一种滋味都强烈得刺激着人的鼻腔。倔强地蜷缩在墙角的陈老五,终于、实在、还是,忍不住了。
他喃喃问道:“在做什么吃的,真香……”
第21章
学医之人,极其注重养生,将日子当修仙一样过。陈老五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粗茶淡饭,林间浆果,身体保养得非常好,一般人是看不出他已经六十了的,都以为他是个只有五十九岁的活泼老头儿。
陈老五很少吃调料重的食物,大多数用过于辛辣的作料来调味的食物,是为了用作料来掩盖食物腐败或者变质的臭味。
但孟花熙烙出来的大饼却没有这一问题,她选用的馅肉质新鲜,和辣椒充分混合后,引出了爆炸的香味。辣椒说到底也是一种蔬菜,它的口味辛辣,极度刺激,激发的是人舌头上不一样的体验。
陈老五慢慢地吞咽着口水,眼睛一下也离不开孟花熙手里端着的托盘。那托盘上有香喷喷的黑米粥,有白花花的大馒头,还有一碗鸡汤面……
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鸡汤,他笃定,那汤里一定放了枸杞和红枣,因为漂浮着鸡汤的空气里,还充斥着一丝丝的香甜。
托盘边上摆放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大饼。那大饼两面烙得金黄的,表面上看平平无奇,微微焦黄的表面煎着一只金黄的鸡蛋,再刷咸鲜口味的家用豆瓣酱,但在大饼不平整的地方,陈老五看见了几乎要溢出来的肉馅。只要将这外酥里嫩的大饼咬上一口,当饼屑落在舌尖上时,跟随一同流出来的,还有满满的肉……
“咕咕……”陈老五的肚子低低唉叫了两声。
他是真的饿了。
“一人一只饼,”孟花熙给大家分大饼吃。
小东高兴得拍手,他跟孟花熙讨价还价,语调上带着弯儿,拖着声音道:“花熙~我今天干了好多活,能不能多吃一个?”
胖师傅不遑多让,连忙说:“花熙,我今天也干了好多活,能不能多吃一个?”
其他小孩跟着叫了起来,“花花姐姐,我们今天也干了很多活儿,能不能多吃几个。”
“不行。”李修平毫不留情,他瞪了小东他们一眼,虎着脸道,“你们花花姐今天也干了好多活,谁都不许跟她抢。”
孟花熙将烙好的大饼分发下去,连荣飞都没有忘。
荣飞捧着大饼,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
没有人知道他作为一个暗卫的苦处。
虽然他身在暗处,但他守护着他的殿下,不离半步。于是李修平吃面的时候,他在屋顶上闻着;李修平喝汤的时候,他在屋顶闻着;李修平吃馄饨的时候,他还是屋顶上闻着。
暗卫是不能偷听主子说话的,当李修平与友人详谈时,他便用内功将自己的听觉封闭住,直到李修平吹出他们约定过的口哨吗,但当李修平跟孟家姑娘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连内功都不用使上了,因为他完全被孟家姑娘做的饭菜的香味给迷惑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吃啊!
荣飞赶紧咬上一口大饼,脆而不柴的饼屑扑簌簌地裂在他的舌尖上,紧跟着的是香辣的肉馅儿,给微甜口感的大饼增添风味。吃了大饼,又吃鸡汤面,面条劲道,吸饱了鸡汤,咕噜噜吃进一口,心里说不出来的熨帖。还有那颗粒饱满、口感浓郁粘稠的黑米粥,开胃爽口的竹笋。荣飞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他那饱受风霜的肠胃,今晚终于得到了好好的满足。
客栈里越来越热闹,一天最开心的时候就在这时。大家忙碌了一天,身体疲惫,饥肠辘辘,这时一口热粥,一口热汤,一口热饭,慰藉了他们的身体。
大家在饭桌上抢来抢去,舍不得放过一粒米,一滴汤,一块大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