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吧,地方你定。”
“好!”那边有些兴奋地应了一声,随即声音压低了不少,“学姐白天有别的事吗?”
“嗯。”
“那晚上见。”
挂断了电话,白倾有些出神。
相隔不远的时代酒店里,杨光放下手机,从窗户向白倾公寓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瞧见窗户里透出些许灯光。
这是他特意选中的楼层和方向,能够远远地看到她所在的地方,打电话的时机当然也是他特意挑选的,他坐在窗前许久,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又过了片刻,才拨通了电话。
他垂下头,有些低落。
杨光知道白倾的性子,从他四年前在大学里认识她起,她便始终是这样清冷的,话不多,只是她内里的性子并不是那么冷淡,对朋友最是讲义气,以前在大学里,他说受了她许多照顾,并不是一句客套话。
C大是国际名校,有不少国内有钱有势的家庭会送孩子去留学,杨光虽然是杨氏的独子,只是他的父母太过强势,导致他从小性格有些懦弱,加之身体不好,所以在社交方面并不擅长,没有少受小团体的排挤,可是白倾这个时刻作为人群中焦点的天之骄女却对他多有照顾,主动拉他进社团,带他出席各种场合。
她从来不会多说,只是在第一次见到杨光时,淡淡地说了句:“异国他乡,能遇到一个城市的故人,真是难得。”
他之于她,大概只是一个蒙她照顾的路人。
她之于他,却远不止如此。
只是那时,她身边总有那个同样光芒万丈的男人,他们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像是一只仰望天鹅的丑小鸭。
也因此,他对她的心思和肖想从未宣之于口,后来她销声匿迹数年,而且因为一件与他有关的麻烦事,她与圈子里所有的朋友都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再见过她,包括她那时候的男朋友,现在的郑氏总裁郑越。
他回到L市以后,动用家族的力量去找过她,最后也只是大概知道了她的消失与家庭变故有关,只是内情白家捂得太严实,他的父母或许能知道一些,他却无能为力。
他性子偏软,毕业后在父母的安排下进入家族的公司,相亲结识了门当户对甚至家室更高一筹的女友,谈婚论嫁。
能在M市遇见她,开始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端着红酒,长裙摇曳,倚着长桌亭亭玉立,还是那般独一无二的好颜色,目光清冷仿佛什么也不看进心里。
走过去和她碰杯的那一刻,他几乎激动得手都在发抖,他害怕她因为当初的事情责怪他,疏远他,或是干脆装作不认识他。
可她没有,她只是淡淡地笑着和他碰杯,道着“好久不见”。
从那时候起,他心里便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强烈无比的念头。
第23章 第二十三颗青梅
第二天上午,白倾按照和医生的约定去拆除了石膏板。
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她都在努力恢复右手的灵活度,不停地做出尝试。只是因为受创和刚刚恢复的缘故,显然效果不太理想。就算是她,也忍不住有些沮丧。
那是她想要用来画画和骑马的手,可是如今……
淼淼回去了,一个人的公寓待起来显得无比冷清。她原本是最不怕一个人独处的,可是现在的心境却难免有些异常。
她换上舒适的棉布裙,踏着许久未穿过的平底帆布鞋,长发披散,拢在耳后,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漫无目的地沿着长街往外面走着,路过一家小卖部,想起淼淼说过的话,便走进去买了一颗冰淇淋球,芒果味,有些酸甜。
在附近的公交站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沿着环形路线绕城了一圈。
直到回到上车的起点。
却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跟着她一起下了车,红着脸上来搭讪,问她是附近哪所学校的,自己平时一直坐这班车,却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云云。
白倾哑然失笑,侧头望了眼街边拐角处的凸面镜,看到自己清新自然的脸。她今年二十三岁,却从小习惯将自己装扮得大方得体,或者说成熟稳重,以至于此刻的她看上去,竟比自己的学生时代看上去更加青涩,也显得年龄小了许多。
她恍惚想着,自己从出生起,似乎一直是别人口中光芒万丈的女王,而从未经历过万千宠爱的公主阶段。
心情奇妙地好了些,她嫣然一笑,没有说什么,轻轻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留下身后呆呆立在原地的几个高中生。
她深舒了一口气,没有发现她身侧的道路上,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正缓缓行驶着,随着她的动静亦步亦趋。那并不是刚刚才出现的,从她走出公寓楼的那一刻起,这辆车便一直如影随形,甚至跟在那辆公交车身后数小时,环绕了大半个城市。
郑越坐在车后座上,视线始终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这段时间,他和陈霖已经找到了那个肇事者,且清楚他们的目标并非林淼淼,而是白倾。
这也是陈霖愿意出国的原因。
而她从此以后的一举一动,都总在他的掌握之中。跟着她的并不总是他,更多的时候是他的助手,只是今天下午他碰巧在公司,于是亲自跟了出来。然后他看见了她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一面。
那样随意慵懒,卸下每时每刻的戒备和全副武装——
不,其实他见过的。
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
晚上七点,M市,一家布局精致的日料店里。
杨光将价格昂贵的海鲜刺身推到白倾面前:“学姐,你最爱吃的。”
白倾一笑,并不推辞。
她并没有保持下午时的装束,而是换上了平日里最常穿的裙子和高跟鞋。
席间的交谈并不算多,杨光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他全程在看着白倾。
白倾喝了点暖茶,终于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没有忙着补妆,她抬起头冲杨光笑笑。
杨光挠头,望着她的脸,心里居然有些发酸。
“学姐,你瘦了。”
他刚刚回国,也没有特意打探,因此还不知道她经历车祸的事情。
白倾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道:“还好吧。”
“学姐,我已经决定要推掉家里为我订的亲事了。”杨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她的任何反应,“我昨天已经和我爸说过了。”
白倾怔了好一会儿:“你家里怎么说?”
杨光挤出一个笑容:“不管家里怎么想,这次我都已经做好决定了,我不会再只知道听家里的,这次我要遵从自己的心,是你教我的,不是吗学姐?”
白倾低头拿起热帕子擦手,若有所思,直到把自己的每一个手指都反复擦拭了两三遍,才抬起头来看着杨光。她微微皱着眉问:“为什么要推?你不喜欢她?”
“我当然不喜欢她!”杨光急忙回答道。
白倾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很不能理解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和她订婚?”
“那都是我家里……”杨光下意识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却在她澄澈的目光下渐渐说不出话来。
他满脸通红,急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仿佛回到了高中时候那个内向焦躁的自己,他低下头,惶然无措,深刻地觉得自己不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似乎听见白倾极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实在是因为不喜欢。就去和家里人说清楚。”白倾的声音听起来又高又远,“如果是因为别的原因……那就不必做什么改变了。”
半晌,杨光抬起头,眼睛红红地望着她。
白倾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杨光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在她始终如一的平静神色下败下阵来,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整个人轻微地发着抖,不知是羞愧,或是愤怒。
白倾克制住心里的同情,硬起心肠不说话。
他曾经是自己和郑越在大学时期最疼爱的邻家小弟,情谊匪浅。只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年那件事已经充分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等到杨光终于平复了情绪,白倾拿起手边的小包,又无比自然的抽过桌边的账单,站起身来。
“走吧。”
随即率先走出了包间。
杨光站起来,低下头眨了眨生疼的双眼,终究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