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姑娘随我来,楼下人多,挤挤挨挨的,没得扰了咱姐妹几个说话。”
刘蕴眼中波光潋滟,风情万种地将两位小姐引入一间芳馨素雅的厢房,关好了门,又叫小厮何小七去把账柜里的百香粉送过来给薛家姑娘看,顺便送些糖果子来招待客人。
薛可蕊与薛可菁在厢房内,一边喝茶吃果子,同刘蕴聊天,一边翻看着瑞芳楼新得的各式稀奇古怪的香和粉。不多时却听得楼下喧哗渐甚,吵得三人连话都说不下去了,门外传来咚咚咚急促的奔跑声,何小七冲上了楼,一把推开厢房门。
“掌柜的,不好了,巴勒图带了一伙契丹人堵在咱店里,非要我们瑞芳楼把前几日他们送来的那批水胭脂的货款支给他。”
听得此言,刘蕴噌地一声站直了身。
“啐!这个臭不要脸的,难道忘了是谁哭穷卖惨非要搭上咱瑞芳楼的名号,卖他那劳什子的水胭脂?这才送来几天就要货款,老娘还不稀得卖他那破玩意呢!走,小七,拿出他的破胭脂,还给他,老娘我不卖了!”
说完,刘蕴昂首挺胸就要下楼,却被何小七一把拉住,他凑近了刘蕴的耳,低声说道:
“掌柜的,我们又不是傻,这些话刚才就同那巴勒图说过了,咱们好意帮他卖,并不是从他那买。如今他催货款,我们也没卖出去,自然就把货退给他。可是那蛮夷压根就是来砸场子的啊,我的姑奶奶!”
何小七苦着脸满头都是汗,“那巴勒图不要货了,他只要钱。还说我们强买强卖,买了他的货不给钱,要去官府告咱们!”
刘蕴愣住了,瞪大眼睛望了何小七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他当真这么说?”
“是的啊,今日带了七八十个契丹人正堵在楼下不让咱出去,趁着店里的客人逃命的当口,我让惠儿出去报官了。掌柜的,他们都不讲道理的野蛮子,如今官差还没来,您还是姑娘,我与孙叔他们几个合计了,要不您去后院柴房躲躲……”
刘蕴愈发惊讶了,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看那几个契丹行脚商可怜,出手帮助他们一下,怎么就被人给讹上了?如今竟然到了当着自己大客户的面躲起来的地步,这让薛家的人怎么想,简直是她刘蕴的耻辱!
刘蕴涨红了脸,她无颜往薛家姑娘那边瞟一眼,只咬紧了牙关非要冲下楼去与那群契丹人理论。何小七不肯,死命地拦,那帮契丹人饿狼似的,掌柜的还没嫁人,怎能与那般恶匪纠缠。
就在刘蕴与何小七僵持不下的时候,耳畔响起薛可蕊果决的喝止。
“刘掌柜,你就听小七的话,先躲一躲吧。我们是客人,他们不会拿我们怎样,蕊儿与阿姊替你先出去挡一挡,待官差来了,你再出来。”
第十三章 英雄
薛可蕊与薛可菁来到一楼大堂中,果真看见乌泱泱一大群头顶髡发,身着圆领窄袖长袍,腰系革带,足蹬黄靴,一身粗犷彪悍气爆棚的契丹男人。
“哈哈,堂堂瑞芳楼的掌柜是个娃娃!”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聚焦到了薛可蕊的身上,薛可蕊走在最前面,虽然年幼,却锦衣华服,腰挺身直,竟也通身气派,一看就是个主事的。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胡须乱糟糟覆满脸的髡发男人。他来到薛可蕊跟前,再望望跟在她身后的,满脸惶然的薛可菁。
“刘蕴呢,你是谁?”
这个男人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搭配他那过分浓密的毛发,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像头诡异的狼,或是熊……
薛可蕊压下胸腔内那颗狂甩不止的心,扬起头,故作镇定,“我是路过的客商,来寻刘掌柜谈买卖的。今日不巧,刘掌柜不在,我这就要走了,劝壮士也回去休息,改日再来吧!”
说完,薛可蕊摆摆手,示意这契丹人也赶紧散了吧。
可这契丹人存了心来寻麻烦的,哪能轻飘飘就走了?只见这男人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脸上扯起那古怪的笑。
“躲起来是没有用的,小姑娘既然想替刘蕴遮掩,那么你就好人做到底,陪咱兄弟们一起在这里等着。刘掌柜什么时候出来,你就什么时候走吧!”
说完,这契丹男人大手一挥,自他身后呼啦啦冲出来几位彪形大汉,七手八脚抬过来一张桌,几把椅。那契丹男人将长袍一撩,大咧咧坐下后,左手虚虚一指身旁的木凳。
“小姑娘你也坐。”
薛可蕊无语,一大群契丹男人将她与薛可菁堵得死死的,不想坐都不行。看来这帮契丹人是存了心要来搞持久战的,连桌椅板凳都备好了,指不定到了晚上还能搬出一张床来。
身后瑞芳楼的账房孙老汉冲了出来,满脸陪笑,“我说巴勒图大人,这两姑娘只是路过的,咱们的事,就别把无关的人扯进来了吧。”
巴勒图横着眉,胳膊一抬将孙老汉推了一个趔趄。
“走什么走,就是因为无关,才请姑娘坐着一起等。你家掌柜的若是还有人性,就应该立马现身,解救这两位无辜的女子!”
薛可蕊无语,这契丹人还挺会说,不仅擅长颠倒是非,说话做事思路也很敏捷。
薛可蕊咽了口唾沫,牵了薛可菁就要坐下。坐就坐,她们只是无关的人,这契丹人想拿她们要挟刘蕴便要挟吧,反正官差过不久就会来,这帮蛮夷也蹦哒不了多久了。
薛可菁不乐意了,她扯扯薛可蕊的袖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她也看见了薛可蕊眼底的凄惶。这男人长得像个野兽,爹娘从小就教导她们,凉州多夷人,且各族习俗差异巨大,大姐闺秀得少与他们接触为妙。
“蕊儿,咱不认识他们,别坐了……”
薛可蕊涨红了脸,暗暗捏捏自己二姐的手,小意安慰,“阿姊且坐坐吧,一会就好。”
薛可菁挑眉,自己只是出来买个东西,凭什么还要替卖货的掌柜做盾牌?她一个健步就要上前将刘蕴的去处喊出来,却被薛可蕊一个用力给扯了回去。
“阿姊,我们陪壮士们坐坐,麻烦孙叔替咱们看茶。”
巴勒图乜斜着眼,看向气定神闲端坐自己对面的薛可蕊,眼中精光四射。他直起身来,越过桌面凑近薛可蕊的脸,脸上满是好奇:
“呵!不错啊,孙老头,你若还说这姑娘与你家掌柜的没关系,我能信吗?”
巴勒图的嘴里喷着气,喷到薛可蕊的脸上,带出一股腐臭的气味,熏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睛。
“放心,小姑娘,我巴勒图是讲道理的人,不会给你难堪。她刘蕴给不出钱来,姑娘你若肯陪我们哥几个睡一晚,我便放那臭婆娘一马……”
说着,契丹男子伸出手,布满泥垢的粗手冲薛可蕊那白腻玲珑的下巴而去……
“狗贼!放开你的臭手!今日你姑奶奶非要教你怎么做人不可!”
身后传来女子扯破喉咙的大喊,薛可蕊转头,看见刘蕴抱着一根叉火棍从后门冲了进来。
薛可蕊恻然,这刘蕴看来是气疯了,与契丹人械斗,怕不是嫌自己命长?
可是形势的发展早已脱离了预先的设想,刘蕴带领瑞芳楼的伙夫、小厮迅速与这伙契丹人战斗到了一处。
满堂棒飞人吼,桌椅齐飞。薛可蕊吓坏了,抱着头扯着自己的二姐顺着墙根就要往店门外溜。却听得店外马蹄声急,有人马金戈零落之声传来。
不等薛家两姐妹回过神来,披坚执锐的兵士冲进了店门,二话不说揪住缠斗得忘乎所以的双方一通胖揍,再生拉活扯地分成两拨。
有呼喝声自门外传来。
“住手,冯将军到!”
……
铿锵脚步声中,薛可蕊看见一身穿绯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自门外龙行虎步迈进了店门。
“哪方是报官的?”
男子进门,不等立稳便张口问话。
“启禀大人,是我!”
刘蕴披散着头发,额角还在汩汩渗着血,她怀里抱着叉火棍从两名军士的护甲后奋力探出头。
男子看了看明显惨遭“□□”的刘蕴一方,黑沉沉的眼中看不出情绪。
“统统给我带走。”
众军士面无表情,开始麻溜地将堂中所有的男女统统绑上绳索——
当然也包括快要溜出店门的薛家两姐妹。
"且慢!大人为何要捉我们?”
薛可蕊于两军士的纠缠中高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