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厚重,椅子背后的几株白玉兰枝干投射在了路面和身上,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顾楠溪双手交叠着,拇指扣得发白。
“听徐樊说,你结束在松棠的工作了?”,何之桓的问询似乎也夹杂着空气里浓郁的桂花味。很自然的点头,以他和徐樊的关系,知道这点小事太正常不过。
“马上就要报道了,想专心在你和林老手下学点东西”
何之桓默了半响,手撑在两边,抬头盯着前方的一盏路灯说:挺好,拖课小王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偏过头,顾楠溪很是疑惑,”拖课小王子?”
“是我们读书那会私下给林老的外号。他每每讲到兴起,是完全不顾时间的,常常两三个小时不带喘气。只是这几年,本硕方面的学习风气越发浮躁,台上教授情绪高昂,台下学生却兴致缺缺,久而久之,小王子也变得不爱拖课了“
听到此处,顾楠溪也不知该应些什么。那种全班没有十个人抬头的场面真的见得太多,有些老师照本宣科,学生根本就不买账。台上劈里啪啦一大堆,底下微博游戏玩得飞起,身体都在同个室内,魂却都飘走了。
“不过,我想,你肯定会喜欢他的课”,何之桓端坐着,竟觉昨天刚做好的衣服有一丝紧绷。伸长了腿,手枕在头脑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而此刻正在家中筹备新教材的林浦深也毫无征兆的打了好几个喷嚏,顺手拿着夫人刚刚泡好的热茶抿了一口,嘟囔着:谁又在嘀咕我了?
闲聊着,夜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估摸着公交的时间,顾楠溪起身告辞。影子爬上何之桓的裤脚,他抬眸看了两眼顾楠溪,藉着笑:我就不送你了,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个消息。
愉快的和他说了声拜拜,顾楠溪撰着手机,知晓身后还有个人,只得刻意控制着自己想小跑起来的心思。来之前被大伯家一个电话搞得心烦意乱的自己现下平静欢喜的很,师兄说,入了桐大,有他和林老在,一切都不用担心。何之桓说,她不用担心。
顾楠溪其实从没想过要在他面前遮掩些什么,自己的情况简历里或多或少都提到了一些,再加上徐樊和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知道何之桓肯定了解了个大概。她没想要博同情,只是不需要打肿脸充胖子而已,毕竟,她信任他,毫无理由。
眼看着顾楠溪的身影只剩下浅淡的一点点,确保她绝对听不见的情况下,何之桓赶紧掏出手机,给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过来的母亲回拨过去。
路灯下,何之桓急得来回转悠,脑中飞速想着该如何解释。毕竟刚刚一看到顾楠溪的朋友圈就估摸着她会来这里,鬼使神差的,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就急匆匆的借口有事离开了。
“唉,那个妈”,嘟嘟声断掉,何之桓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立马定住,带上讨好的语气。
“说吧,要怎么给我和你爸负荆请罪?”,在家的周黎拿着剪子,小心翼翼伺候着何之桓白天带回来的两盆矮子松,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何庭君,故作生气:你爸被你气得饭都没吃两口。
握着遥控器的何父瞥了一眼饭桌上眉开眼笑的妻子,无奈摇头,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了。心里默默替儿子哀悼三秒钟:之桓,你自求多福,为父救不了你。
听到电话那头的回应,何之桓脸上的神色瞬间松弛下来,一脚放过刚刚被踢得来回转悠的小石子。又想框他?老爸被气得饭都没吃?别逗了,自他有记忆起,老爸可能会忘记自己还有个亲儿子,但绝对不会忘了填饱自己的肚子。
猜想着顾楠溪肯定上了公交,何之桓信步朝停车场走去,影子被一点点拉长。眉眼带着笑,食指一下又一下的轻叩手机,说:“这么严重啊?那我得好好给他调理一下,这样,你告诉爸爸,明天我就给他带点消食片回去,挂了。”
周黎听着嘟嘟声,”消食片??”。何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后在妻子哀怨的眼神下堪堪忍住。
收到顾楠溪消息的时候,何之桓刚刚到自家小区的车库。解了安全带,捞起一旁的手机,手指来回划着千年不用的表情包,最后还是选择发了个:好。
靠在座椅,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其实不太明白眼下自己对顾楠溪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怜惜?或许吧,那天从徐攀那里了解到大概情况时就觉得这姑娘挺不容易的。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比她状况更惨上许多的人,只是,她是少有的眼神里依旧有着希望的人。
而这次最终打动他和林老的,也是面试的时候,她那句:善良与公平的艺术。
第5章 报道入校
何之桓自认不是个圣人,专业的规则性更是让他难得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因为生活很少能自己去选择,说残酷点,周遭的环境几乎就能将一个人大致定型。而每每这时候,生活的态度也就成了唯一的武器。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真的欣赏顾楠溪。
摊在榻榻米的顾楠溪举着手机不断晃着,刚刚就连结尾的语气词是用‘啦’还是’哦’都抉择了半天,明明前几周已经聊得不错了,可每当结束一个还不错的交流后,再次聊天的两人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这不,又尬聊了。。
寻思着得找个话题。逛动物园?这,貌似适合情侣;看电影?,这,更适合情侣了;博物馆?,还不如桐大喂猫呢。。
想着想着,顾楠溪脑中一愣,这都是啥乱七八糟的?!一个念头从脑海深处慢慢浮现出来,顾楠溪丢开手机,把自己埋进榻榻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忌。
好在,有徐樊这个枢纽在,两人微妙的关系总是能显得正常不少。
而再次见面便是报道那天了。
虽说早就知道自己归在了谁的门下,可当他们在众人面前点出自己的名字时,顾楠溪还是觉得自己有点想放串鞭炮。庆新生的自己;贺,离他更近的自己。
这次归到何之桓和林浦深名下的一共有三个,除了顾楠溪,剩下两个都是桐大直接保研上来的。女的叫刘丹,本科时就是林老的学生;男的叫钟杨,本来是化学系的高材生,据说本选了法学院另外一个导师,可,阴差阳错下同何之桓交流过一次,而后就义无反顾的选了何之桓。
虽说是双导师,其实主要还是何之桓自己带。这不,林老话还没说两句,就又被叫走了,留下四个人在教室大眼瞪小眼。
何之桓倚在讲台边,思考着该如何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要不,你们,再自我介绍一遍?!”
洒满阳关的走廊不时经过几个低头交谈的学生,空旷的教室里,顾楠溪三人并排而坐。听到何之桓的“再介绍一遍”,三人都忍俊不禁。
昨天就在寝室聊得火热的顾楠溪刘丹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望向面前的何之桓,说,“师兄,你也可以再介绍一遍”。
何之桓手中的钢笔一顿,收回撑在讲台桌的手,扫视了一下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三人。心底暗自懊恼着刚刚的破冰方式,问的真是有点失水平了。
“我?你们都清楚”,现在哪个学生在选导师之前不是查之又查,只怕他们知道的自己,比自己知道的都多。虽在桐大还只算个初出茅庐的教授,可颜值方面,何之桓还是挺放心的。
“林老上回和我们说,你读书那会可是个‘狠人’,人送外号‘法学院增长剂’,好多学妹可都冲着师兄你这张脸就栽进法学院怀里了。难道,不辟个谣?”,刘丹抓着椅子,笑得一脸无害,左右轻轻撞了一下顾楠溪和钟杨。对于大三开始就跟在林浦深身边当助手的刘丹来说,能让私底下永远只认老婆、工作的林浦深三天两头提到的人,绝对是个人物。
何之桓心里一个咯噔,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居然成了拖课小王子给学弟学妹们的笑料了?!
扯了扯衬衫的衣角,何之桓抬手摘下眼镜,说,“既然是法学院的学生,自然也该知道严谨二字的重要性。林老的话,有些不能当真,纯粹逗你们玩的”
“我大一的时候,可就听闻不少学姐为了某些不纯目的,心甘情愿的多忍受几年法学剥削。遗憾的是啊,师姐落花有意,师兄却奔流入海去了”